第一道黑影扑到三丈外，陈九黎正要抬伞，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震动。不是从地面传来的那种晃动，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敲打节拍，一下一下，直透骨髓。
他动作一顿。
沈照也察觉到了，探阴棒微微偏转，指向祭坛东侧石柱下方。她没说话，但手指已经按在泥地上，准备随时画符。
闻人烬咬住下唇，铜铃握得更紧。刚才那一波爆符让她气血翻腾，现在手臂还在发麻。
就在这时，石柱后走出一个人。
脚步不稳，像是摔过几次才爬过来的。灰布长衫破了口子，袖口沾着湿泥和暗红血渍。他一只手扶着石缝，另一只手攥着一块裂开的龟甲。
是王半仙。
陈九黎瞳孔一缩，伞尖缓缓抬起，对准来人咽喉。“你来干什么？”
王半仙没理他，喘着粗气把龟甲往地上一拍。三片碎甲摊开，他用手指蘸了点血，在裂痕上抹了一圈，嘴里念叨：“小赌怡情，大赌……保家卫国。”
话音落下，空中浮现出一幅模糊的图影。像是地下水道的走向，弯弯曲曲，最终汇聚成一点红光，就在护城河下游某段河床之下。
“这是龙脉节点。”王半仙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玄冥珠连的是假脉，真眼在这儿。”
陈九黎左眼金纹一闪，迅速扫过那幅投影。片刻后，他眼神变了。坐标没错，和他体内风水感应的位置完全一致。
“你早就知道？”他声音压低。
“我知道。”王半仙点头，“我也怕。三十年前他们埋下这颗珠子，就是为了骗人去挖错的地脉。我爹当年就是因此被活埋进河底的。”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跪倒。
沈照依旧蹲在地上，指尖轻触泥面，感知着地下气流变化。她忽然开口：“他说的是真的。那边的水脉有活气，这里只是死核。”
闻人烬抬头看向王半仙，眉头皱紧：“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早说？我们差点被阴阳师骗过去炸了护城河！”
“我说了你们会信？”王半仙苦笑，“一个整天赊账买符纸的老头，突然跑来说自己知道龙脉在哪？你们只会觉得我在赌疯了。”
他这话一出，气氛僵了两秒。
陈九黎没再追问，伞尖稍稍下垂。他知道这老头虽然爱钱，但从没给过假消息。每一次情报都经得起验证。
可还没等他开口，玄冥珠猛地一震。
嗡——
一声低鸣穿透耳膜，像是铁钟被人用力撞了一下。紧接着，石坛四周的裂缝再次喷出黑雾，密密麻麻的金色尸蟞从地底涌出，像潮水一样朝三人扑来。
王半仙脸色一变，转身就往虫群冲去。
“别！”闻人烬喊了一声。
但他已经扑了进去。
双臂张开，迎着漫天虫影撞了上去。第一波尸蟞爬上他肩膀时，他还在往前跑。第二波爬上胸口，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等到全身都被覆盖，他只剩下一个轮廓。
临倒下前，他用力将手中一样东西甩了出来。
是一枚罗盘，边缘染血，背面刻着几个字：龙脉不止一处，小心真武旧迹。
陈九黎伸手接住，指尖碰到刻痕时，心里咯噔一下。
沈照探阴棒插进地面，闭着眼低声说：“他魂还在往下沉，是在替我们压住地气。”
闻人烬站在原地，嘴唇发白。她看着那堆蠕动的虫群，那里已经看不出人形了。她想起上次在古董店，这老头还笑嘻嘻地问她要不要抽个签，说能测姻缘。
结果她扔下一枚铜板就走了。
现在铜板还躺在柜台角落，积着灰。
“他是内鬼吗？”她喃喃道。
“不是。”陈九黎把罗盘塞进怀里，声音很平，“他是来还债的。”
他说完，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伞尖点地，发出一声脆响。
沈照立刻反应过来，双手快速在泥地上移动，重新勾画止灵阵的主符线。这一次她用了更多血，每写一笔，掌心伤口就裂开一分。
闻人烬深吸一口气，从皮衣内袋摸出两张红符。这是最后的爆符了，之前用掉三张，剩下这两张还是王半仙半个月前偷偷塞给她的，说是加了老朱砂，威力翻倍。
她没问来源。
现在也不需要问了。
玄冥珠还在转，速度越来越快。柱子上的倭文一圈圈亮起，像是某种倒计时即将结束。
陈九黎盯着那颗暗色圆珠，左眼金纹逐渐炽热。他感觉到体内的风水脉络正在与远处真正的龙脉产生共鸣。只要找准时机，一击就能切断连接。
但他也知道，这一击必须精准。
否则整座城的地基都会松动。
“沈照。”他忽然开口。
“在。”
“等会我动手的时候，你把阵力引向东南角。那里有个断口，是三十年前炸河留下的旧伤。”
“明白。”
“闻人烬。”
“我在。”
“最后一张爆符，留着对付笛声。别管我，别管沈照，只要笛子响，你就扔。”
她点头：“我知道。”
三人站定位置，呈三角之势围住石坛。空气沉重得几乎凝固。
就在这时，阴影里的骨笛再次响起。
没有声音，却让人耳朵发胀，像是有东西钻进了颅骨。
陈九黎猛然抬头。
七道黑影同时扑出，速度快得看不清轨迹。
他抬伞横扫，挡开左侧两道。右侧一道擦着肩头掠过，布料撕裂，皮肤火辣辣地疼。
沈照双手拍地，止灵阵瞬间激发，一道血光从她掌心窜出，缠住其中三道影子。那些影子剧烈挣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闻人烬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符纸上。
“爆！”
红符飞出，半空中炸开一团烈焰。剩下的两道黑影被掀翻，落地时化作黑烟，迅速缩回玄冥珠下方。
攻势暂歇。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开始。
陈九黎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指向东南方向。
他知道该往哪打了。
他抬起伞，伞尖对准玄冥珠底座那个钥匙状的凹槽。
金纹在他脸上蔓延开来，像一道道燃烧的裂痕。
“既然你连的是假脉。”他低声说，“那就别怪我拆了你的根。”
他一步踏出，伞尖直刺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