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蹲在那人面前,指节还搭在对方肩头,话刚出口,对方喉间便涌出一股黑雾,像是从肺里榨出来的腐泥。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右手一翻,金液自指环渗出,在地面划出一道暗红纹路。龙血顺着指尖滴落,与金液交织成网,瞬间将黑雾锁在半空。
那黑雾扭动几下,像有东西在里面挣扎,最终被压进地板缝隙。黑衣探子的身体开始发灰,从指尖蔓延到脸颊,皮肤如纸片般卷曲剥落。
“魂蚀咒?”楚玄站起身,拍了拍灰袍下摆,“三百年了,你们这套还是老样子,一点创意没有。”
他没急着追问,反而从床底拖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后,里面是半块发黑的酒糟饼,和一枚刻着矮人符文的铜片。他把铜片放在探子胸口,指尖轻敲三下。
嗡——
铜片震颤,地底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有巨兽在翻身。阴燃矿脉的吸魂力被短暂逆转,探子溃散的神识被硬生生拽回一丝。
“现在能说话了?”楚玄蹲回去,语气像在问食堂今天有没有肉。
探子喉咙咯咯作响,眼珠翻动,嘴唇开合:“黑冕……不可违逆……”
“黑冕?”楚玄挑眉,“听着像某个贵族家的夜总会名字。”
他手指一压,金液顺着铜片钻入探子脊椎,像拧螺丝一样缓缓推进。对方瞳孔骤缩,整张脸扭曲成一团。
“别紧张,”楚玄笑,“我这招叫‘温柔审问法’,巴鲁老师教的,他说以前在矮人圣地审叛徒,用这招能让人把祖宗十八代的偷情史都背出来。”
探子咬牙,牙缝里突然挤出一串音节。那声音不像人声,倒像是七种不同情绪揉在一起——前半句带着哭腔,中间突然暴怒咆哮,结尾却低笑如情人耳语。
楚玄眯起眼。
天书在他意识中自动展开,一页页翻动。前世学过的古矮人语、精灵密文、深渊喉音接连浮现,像老式投影仪一帧帧打在幕布上。
“傲慢……嫉妒……暴怒……”他低声念出解码后的词,“七罪?你们议会是搞道德评比的?”
探子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牙齿,整个人开始崩解。灰烬从七窍涌出,最后化作一捧轻尘,散在地板上。
楚玄没动,盯着那堆灰看了三秒,忽然伸手抓了一把,搓了搓。
“临死还不忘传密语,挺敬业。”他把灰烬倒进铁盒,顺手把酒糟饼盖上去,“可惜我天书里存的语言包够全,连你们祖师爷上厕所哼的小调都记着。”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把《北境异族志》翻开。空白页上,他昨天写的那行字还在:“影火侯,三百年,九次死亡记录。”
他提笔,在下面添了一句:“黑冕议会,七罪为权,招安未遂。”
写完,合书,扔进抽屉。
窗外月光斜切进来,照在床脚那枚酒壶铜片上。铜片微微发烫,像是刚从地脉深处被唤醒。
楚玄盘腿坐下,把铁盒放在膝上。他闭眼,天书开启【因果推演】,将三样东西并列分析——探子遗言、密语音节、黑冕之名。
推演刚启动,太阳穴就是一痛。不是普通的精神负荷,而是某种更深层的阻力,像有东西在书页外盯着他。
他没停,反而把铜片按在额心。阴燃矿脉的能量顺着指尖流入天书,分担了七成压力。天书页面剧烈翻动,最终定格在一条推论上:
【目标非剿杀对象,而是候选继承者。因“百世转生未堕”,被视为稀有血脉样本,具备“承罪资格”。】
“承罪?”楚玄睁开眼,笑出声,“合着我还得感谢你们看得起?”
他低头看着铁盒里的灰烬,忽然伸手,将金液一缕缕抽出,混入其中。金液如活物般缠绕灰烬,渐渐塑成一枚符牌——表面粗糙,像是随手捏的,但内里纹路精密,藏着一道微型共鸣阵。
“降服印?”他掂了掂,“听着就假。”
但他还是把符牌塞进信封,用蜡封好,写上“内附楚家血脉解析残卷”八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熬夜赶工的学生。
第二天中午,学院东区任务板前,那个嘴碎的学徒又晃了过来。他一眼就看见新贴的悬赏令,标题写着《转生秘仪线索收购》。
他扯下卷轴,扫了一眼,嗤笑:“又来?这穷鬼上回的假情报还没消化完呢。”
他正要塞进怀里,忽然发现信封角上贴了张小纸条:“附赠降服印一枚,可证诚意。”
学徒挑眉,撕开信封,摸出那枚符牌。入手冰凉,纹路粗糙,但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
“假的吧?”他嘀咕着,随手塞进袖袋,“不过拿去黑市也能换杯酒钱。”
他转身走了,没注意到符牌背面,一道金液纹路正缓缓亮起,像心跳一样,一明一灭。
楚玄站在宿舍窗边,看着学徒远去的背影,手指在窗框上轻轻敲了三下。
铜片在床底震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
他知道,这枚假符牌会顺着黑市渠道,一层层往上递。最终,会落到某个“核查员”手里,再被送往更深处。
他不在乎他们信不信。
他要的,就是他们开始“评估”。
评估一个愿意投降的转生者,值不值得亲自走一趟。
他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更破的灰袍,领口磨得发毛,袖子还破了个洞。他换上,对着墙上铜镜照了照。
镜子里的人,银发乱糟糟,赤瞳黯淡,脸上带着熬夜后的倦色。活脱脱一个穷得快交不起学费的倒霉学生。
完美。
他把《北境异族志》重新摆上桌,翻开第一页,提笔在空白处写:
“黑冕议会,首次接触,意图招安。推演结果:可信度67%,陷阱概率33%。”
写完,合书,轻笑一声。
“你们不是喜欢收编吗?”
“这次,我给你们编个大的。”
他躺回床上,闭眼。呼吸平稳,心跳缓慢,像是刚修炼完一场耗神的功法。
实际上,他清醒得像刚接手一个烂尾项目。
他知道,接下来要等的,不是探子,而是使者。
一个能代表黑冕议会,正式开口谈“条件”的人。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对方开口前,把陷阱挖得更深一点。
他伸手摸了摸指环,金液在皮肤下缓缓流动,像潜伏的蛇。
忽然,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
天书页面自动翻动,停在最新一条记录上:
【敌袭记录·第三条:黑冕议会——以罪为权,以冕为牢,执棋者也。】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忽然伸手,在空气中虚划一笔。
“执棋?”他低声说,“可你们忘了——”
“我才是那个,活了百世的玩家。”
他闭眼,龙鳞纹从手腕内侧缓缓退去,像退潮的暗影。
窗外,月光移过铁盒边缘,照亮了那枚被酒糟饼压住的铜片。
铜片上,一道新刻的纹路正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