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崖底的水道泛着刺骨的寒意，慕容雪扶着沈文卿在暗礁间踉跄前行，听雪剑的剑穗缠上水草，每走一步都要扯碎满袖冰凉。
墨鹰断后，玄铁刀在狭窄的水道中划出火星，将身后追来的毒箭逐一劈落，刀身沾着的腐心砂与水相触，泛起阵阵青紫色的泡沫。
“前面有光！”墨鹰突然低喝。
他拨开垂在头顶的湿滑藤蔓，一道微弱的天光从上方漏下，映得水道尽头的石阶泛着青苔的绿光。
三人顺着石阶往上攀爬，尽头竟是座破败的玉女祠。
祠门半掩，门楣上的“玉女”二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
院内的老梨树枝桠光秃秃的，却在枝头挂着个褪色的布偶，可能是谁家孩子粗心遗落的玩物。
“这里怎会有人烟？”慕容雪握紧听雪剑，刚要踏入祠内，却见偏殿的门帘突然掀开，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女子牵着个十三四岁的男童走出，女子手中端着的陶碗冒着热气，碗沿沾着几粒草药碎屑。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罗芸。
“三位这是？”罗芸见三人满身血污，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我不敢回仙水宫，便带着小虎在此避祸，没想到……”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们受了伤，我这里正好有草药。”
墨鹰盯着罗芸的手，见她指尖沾着暗红色的药汁，并非毒物常用的幽蓝或暗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沈文卿此时已撑不住，身子一软靠在廊柱上，左肩的毒血浸透衣襟，在青石板上滴出点点紫黑的痕迹。
腐心砂的毒性已顺着血脉蔓延到锁骨，皮肤下隐隐能看到青紫色的脉络在跳动。
“他中的是腐心砂？”罗芸快步上前，放下陶碗便要查看沈文卿的伤口，“这毒霸道得很，再拖半个时辰，毒素攻心就没救了。”
她从怀中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还魂草和解毒藤，指尖飞快地将草药捣成泥状，又从陶碗中倒出些清澈的汁液，“这是华山冰泉，能暂时压制毒性，你且忍着些疼。”
草药泥刚敷在沈文卿的伤口上，他便疼得浑身一颤，意识却清醒了几分。
慕容雪蹲在他身旁，见他眉头紧锁，嘴唇嗫嚅着似在说什么，凑近了才听清——“娘，别信天门……别信……”
话音未落，沈文卿颈后的莲花胎记突然泛起淡淡的红光，与他怀中半块玉佩的光泽隐隐呼应。
慕容雪心中一动，伸手轻轻拨开他的衣领，那胎记的形状竟与玉佩上的莲花纹路完全吻合。
她再看向玉佩内侧，赫然刻着“拜月少主”四个细小的篆字，与《天工秘录》残页中“拜月山庄继承人信物”的描述分毫不差！
“原来你果真是拜月山庄的少主……”慕容雪的声音带着几分震惊，想起之前上官紫芸说的话，心情莫名的复杂，“造化弄人…”
墨鹰靠在廊柱上调息，玄铁面具下的脸色苍白如纸，他望着沈文卿颈后的胎记，眼神复杂得像是藏着千言万语，却终究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罗芸将小虎哄睡，转身端来两碗热汤，递给慕容雪和墨鹰：
“这是用山药和野枣熬的，你们先暖暖身子。
方才我在崖上看到不少黑衣人行踪，像是在搜山，你们可得小心些。”
慕容雪接过汤碗，刚要道谢，却听得祠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罗大嫂，是我，上官紫芸，有要事求见。”
慕容雪猛地站起身，听雪剑瞬间出鞘，剑气在廊下卷起一阵寒风！
墨鹰也握紧短刀，警惕地盯着祠门，只有沈文卿还在昏沉中，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她怎会找到这里？”慕容雪低声问罗芸。
见罗芸摇头，便示意墨鹰守住偏殿，自己则走到祠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
只见上官紫芸身着玄色劲装，腰间挂着半块莲花玉佩，神色慌张，身后并无追兵，倒不像是来寻仇的。
“我知道你在里面，慕容姑娘。”上官紫芸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我不是来与你们为敌的，我是来跟文卿相认的，也是来告知你们天门的阴谋。”
慕容雪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拉开了祠门。
上官紫芸刚踏入院内，便直奔偏殿。
看到沈文卿昏迷在地，眼眶瞬间红了。
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发颤：“文卿……我的弟弟……”
“你说你是他姐姐，可有证据？”慕容雪挡在她身前，听雪剑的剑尖离她咽喉不过三寸，“我见过你母亲上官夫人的画像，你们母女有七分相似，文卿若是见到你，怎会认不出？”
上官紫芸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郁！
她走到廊下的老梨树下，指尖抚过枝头的布偶，声音低沉如雾：
“当年拜月山庄遭难，天门的人血洗山庄，我和文卿是被忠仆分开带走的。
我跟着张叔逃到了江南，隐姓埋名，而文卿……”
她顿了顿，眼眶泛红，“文卿是被母亲的胞妹苏月娥带走的，也就是他这些年一直喊‘娘’的人。”
“你说什么？”沈文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扶着廊柱踉跄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我娘……不是我亲娘？那我爹沈岳轩……”
“他是你的姨丈。”上官紫芸转过身，泪水终于落下，“小姨怕仇人找到，便一直瞒着你的身世，就连你的名字，也是她改的。
连她本人，也用了化名。
弟弟，你本姓上官，叫上官文卿，是拜月山庄少主。”
沈文卿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廊柱上，怀中的玉佩掉落在地，与上官紫芸腰间的玉佩同时发出微光，两块玉佩的纹路严丝合缝，拼成一朵完整的并蒂莲。
他捡起玉佩，指尖抚过上面的刻痕，突然想起幼时“母亲”苏月娥常对他说的话：
“文卿，你要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轻易相信戴面具的人。”
那时他不懂，如今才明白，那句话原是在提醒他提防仇人！
“你为何到现在才来找我？”沈文卿的声音带着哭腔，既有得知身世的震惊，也有对养育之恩的感念，“这些年，你在哪里？”
“我在天门。”上官紫芸抹掉眼泪，眼神变得坚定，“我潜入天门，就是为了查清当年灭门的真相，为爹娘报仇。
我查到，当年血洗拜月山庄的，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乱匪，更不是慕容伯伯，而是天门的地煞堂和玄影阁，柳乘风不过是执行者，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天门的高层！
我前日和你们厮杀，纯粹是作戏给柳乘风看，免得让他怀疑。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慕容雪听到这里，心中如释重负！
还好，自己的父亲并非拜月山庄的仇人，她与沈文卿之间，终究没有隔着血海深仇。
她收起听雪剑，走到沈文卿身旁，轻声道：“文卿，不管你姓沈还是姓上官，你都是我们的同伴。”
上官紫芸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羊皮地图，递给慕容雪：“这是漠北的地图，柳乘风一直在找的‘藏龙穴’就在那里。
我查到，藏龙穴是天门炼制毒物的基地，里面不仅有腐心砂、牵机引这些剧毒，还有能控制人心的摄魂香。
天门之所以急于找到它，就是想用毒物控制江湖各大门派。”
慕容雪展开地图，只见上面用朱砂标记着藏龙穴的位置，边缘还刻着细小的天门暗记，与之前在地煞堂弟子身上看到的一致。
她抬头看向上官紫芸，见她神色诚恳，不似说谎，便将地图收好：“多谢你告知这些，若是此事属实，我们定会阻止天门的阴谋。”
墨鹰突然走上前，目光落在上官紫芸的腰间：“你既在天门潜伏，为何能轻易脱身？
柳乘风那般多疑，怎会放任你自由行动？”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玄铁刀在掌心转了个圈，显然对上官紫芸的话仍有疑虑。
上官紫芸苦笑一声，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一道疤痕：“我是用苦肉计逃出来的。
柳乘风让我接近你们，想趁机夺取《天工秘录》和玄玉令，我故意让他以为我任务失败，被你们所伤，他才暂时放了我。
不过，他肯定还会派人追杀，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前往漠北。”
罗芸这时从偏殿走出，手中拿着个小瓷瓶：“这是我用仙水宫的秘药炼制的解毒丹，能解腐心砂的毒性，你们带上吧。
小虎他爹当年也是仙水宫的人，可惜后来被天门所害，我这些年躲在这里，就是为了避开天门的追杀。”
她将瓷瓶递给沈文卿，“你快服下，这毒不能再拖了。”
沈文卿接过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塞进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往下滑，瞬间缓解了胸口的灼痛感。
他感激地看向罗芸：“多谢罗嫂救命之恩。”
“都是江湖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罗芸笑了笑，目光扫过院外，“天色不早了，宫主的搜山队伍怕是快到了。
你们从祠后的密道走吧，那条路能通到华山后山，比较安全。”
众人刚要动身，却听得祠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是地煞堂弟子的兵器声！
墨鹰脸色一变，快步走到祠门后。
透过门缝看到十几名黑衣人身着地煞堂服饰，腰间挂着青铜令牌，正朝着玉女祠的方向走来。
为首的正是地煞堂的小统领，手中握着柄淬毒的长枪。
“来不及走密道了。”墨鹰低声道，玄铁刀已出鞘，“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从密道离开。”
“不行，你身上也中了腐心砂，怎能单独对敌？”慕容雪拉住他的手臂，“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争执了！”墨鹰甩开她的手，目光坚定如铁，“我是影卫出身，脱身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们带着地图去漠北，找到藏龙穴，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完，便将玄铁刀在掌心一抹，刀身瞬间沾满毒血，然后猛地拉开祠门，朝着地煞堂弟子的方向冲去。
“哪里来的狂徒！”地煞堂小统领见墨鹰冲来，长枪一挥，枪尖带着毒风直取他咽喉。
墨鹰侧身避开，玄铁刀顺势劈下，刀风扫过，将两名黑衣人的兵器斩断，毒血溅在他们身上，瞬间泛起青紫色的水泡。
“快进密道！”慕容雪拽着沈文卿和上官紫芸往偏殿跑，罗芸抱着小虎紧随其后。
偏殿的墙角有个被藤蔓遮掩的暗门，沈文卿用力推开，里面是条狭窄的密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你们保重！”罗芸将小虎递给上官紫芸，转身拿起墙角的柴刀，“我去帮那位壮士拖延些时间，你们尽快离开。”
她不等众人阻拦，便朝着祠门跑去，柴刀在手中挥舞，竟也有几分章法。
慕容雪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激，却也顾不上多言，只能带着沈文卿和上官紫芸往密道深处走。
密道的石壁上刻着许多模糊的图案，沈文卿借着微光细看，突然惊呼：“这是大燕皇室的徽记！”
慕容雪凑过去，只见石壁上刻着一条盘旋的金龙，龙爪下踩着颗明珠，与父亲书房密画中的徽记一模一样。
她心中一动，想起《天工秘录》中记载的“大燕以龙为尊”，难道这藏龙穴，竟与大燕皇室有关？
密道尽头传来微弱的天光，三人加快脚步，终于走出密道，来到华山后山的一片竹林中。
竹林外是蜿蜒的山道，通往漠北的方向，而远处的玉女祠方向，已传来兵器碰撞的巨响和黑衣人的惨叫。
“墨大哥他……”慕容雪望着玉女祠的方向，眼中满是担忧。
“他会没事的。”沈文卿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落在手中的地图上，“我们先去漠北，找到藏龙穴，等解决了天门的阴谋，再回来找他。”
上官紫芸点点头，将小虎抱得更紧：“走吧，柳乘风的追兵很快就会过来，我们得尽快离开华山。”
三人顺着山道往下走，竹林中的风声呜咽，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慕容雪回头望了一眼玉女祠的方向，握紧了怀中的《天工秘录》和地图。
这趟漠北之行，必定充满艰险，但为了揭开天门的阴谋，为了江湖的安危，她必须走下去。
而此时的玉女祠内，墨鹰已将地煞堂弟子杀得节节败退，玄铁刀上的毒血溅满了祠院的青石板。
罗芸则用柴刀守住祠门，不让任何一名黑衣人靠近密道。
地煞堂小统领见久攻不下，便从怀中摸出个信号弹，朝着天空发射！
那是召集更多追兵的信号，红色的火光在夜空中格外刺眼，照亮了整个华山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