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建军走到厨房门口，正好看到陈默将一盘色泽金黄、裹满了浓稠酱汁的可乐鸡翅盛入盘中，那股霸道的、甜中带咸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
“爸！爸！你干嘛呀！”夏晚星被他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吓了一跳，连忙像只护崽的小母鸡，张开双臂拦在了厨房门口，生怕他一言不合就动手，“你……你不许欺负他！”
夏建军看着女儿这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护食模样，心里那股刚压下去的酸意，噌的一下又冒了上来。
他还没说什么呢，这就开始护上了？
而正在专心致志地给鸡翅摆盘的陈默，听到动静，也转过了身。
当他看到那个黑着脸、气场全开的未来岳父时，他非但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关掉火，将那盘色泽诱人的鸡翅放到旁边的备餐台上，然后，对着夏建军，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人畜无害的微笑。
“叔叔，您回来啦？”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正好，饭刚做好。您先去洗个手，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那副淡定从容的姿态，那副反客为主的熟稔，让夏建军准备好的一肚子带着火药味的质问，瞬间就噎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他脸都快紫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谁……谁让你来我家的？！”他憋了半天，最终只吼出了这么一句毫无威慑力的质问。
陈默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的可爱模样，心里暗笑，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诚恳的表情。
他擦了擦手，一边将最后一道清蒸鲈鱼从蒸锅里端出来，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叔叔，您别误会。我这不是怕晚星一个人在家害怕，又吃不好饭嘛。您工作那么忙，我作为她……男朋友，总得替您分担一点，照顾好她，对吧？”
夏建军被他这番话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你小子别多管闲事？那不是显得自己这个当爹的，对自己女儿一点都不关心吗？
说你小子别对我女儿有非分之想？人家都直接挑明了是男朋友了，你再反对，不是显得更不讲道理吗？
他只能黑着脸，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臭小子，将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肴，从他家的厨房里，端了出来，然后熟练地摆上了那张他花了大价钱从意大利定制回来的大理石餐桌上。
……
餐桌上的气氛，一开始是有些诡异的。
夏建军沉着脸，一言不发，像一尊黑面神，坐在主位上。
夏晚星则像只受惊的小鹌鹑，紧挨着陈默坐下，紧张得连筷子都快拿不稳了。
只有陈默，依旧淡定自若。
他先是给夏晚星盛了一碗汤，又很自然地，给黑着脸的夏建军也盛了一碗。
“叔叔，您尝尝这个汤，补气血，解疲劳，最适合您这种经常熬夜应酬的人了。”
夏建军看着碗里那金黄油亮的鸡汤，和他那张诚恳的脸，心里那股子邪火，莫名其妙地，就消了一半。
他拿起勺子，有些别扭地喝了一口。
嗯……味道，还真他妈不错。
火候足，味道醇厚，鸡肉炖得软烂脱骨，那股子药材的甘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鸡汤的油腻。
比上次在那个什么米其林餐厅喝的松茸清汤，好喝多了。
“还有这个鱼，叔叔，”陈默又殷勤地夹起一块最肥美的鱼腹肉，放进他碗里，“您血压高，多吃点鱼肉，少吃红肉，对身体好。”
夏建军看着碗里的鱼肉，又看了看身边那个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心里，最后的那点火气，也彻底熄了。
罢了罢了……
这小子，虽然看着碍眼，但好像……对自己女儿，是真心的。
而且……做的饭，也确实比家里那个保姆阿姨，好吃多了。
想通了这一点，夏建军也就不再端着了。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嗯，手艺……还行。”
虽然是夸奖，但语气依旧生硬得像块石头。
但夏晚星，那张紧绷的小脸，瞬间就放松了下来，脸上，也重新绽放出了灿烂的笑意。
她也学着陈默的样子，夹起一个最大的可乐鸡翅，放进了自己爸爸的碗里。
“爸！你尝尝这个！超好吃的！他做的可乐鸡翅，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她那副与有荣焉的、骄傲的小模样，看得夏建军心里又是一酸。
看吧看吧，棉袄又开始漏风了。
他默默地夹起那个鸡翅，咬了一口。
甜的。
甜得……有点发齁。
……
一顿饭，在温馨而又带着几分奇妙的氛围中结束。
饭后，夏建军破天荒地，没有回书房处理公务，而是和两个孩子一起，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里那无聊的晚间新闻。
时间，一分一秒地，向着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逼近。
九点半。
九点四十五。
九点五十……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
夏晚星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提了起来，她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目光死死地盯着墙上的挂钟，感觉那秒针走动的声音，都像是在敲鼓。
夏建军虽然表面上还在看着报纸，但那双时不时瞥向手机的眼睛，和下意识不断抖动的腿，也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焦灼。
他比他女儿还紧张。
他既希望女儿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实现自己的梦想；又隐隐地，有些自私地希望她考得差一点，这样，他就能理直气壮地，将她送到国外，让她远离那个让他糟心的臭小子。
这种矛盾的、复杂的心情，折磨得他坐立难安。
只有陈默，依旧平静。
他握着夏晚星那只冰凉的小手，用自己的体温，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终于，当时针、分针和秒针，在“10”这个数字上，重合的那一瞬间。
夏建军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
“来……来了！可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