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死在炮口下是死，死在这里也是死。”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歇斯底里。
“倒不如，拉上几个垫背的！”
“你们这帮杂碎不让老子活，老子他娘的就先让你们全都去死！”
这一刻，秦桧心中那个谨小慎微，凡事讲求规矩体面的翰林院修撰，被他亲手杀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即将把“李云龙思想”融会贯通，活学活用到极致的狠角色。
他不再去想什么张贴公告、颁行皇榜。那些东西在这片土地上，连擦屁股的草纸都不如。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颗最硬的钉子，用最直接、最残暴的手段，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连根拔起！
他要杀鸡，儆一群自以为是的猴！
秦桧重新坐回桌案前，原本让他头疼欲裂的文书，此刻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份清晰的猎物名单。
他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最终，重重地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王德贵。
这个名字在幽州城外，几乎无人不知。他是幽州城外最大的地主，据说城外一半以上的良田，都以各种名目挂在他的名下。
卷宗上记录得清清楚楚。当年金人兵临城下，此人是第一个打开自家庄园大门，跪迎金军的“识时务者”。
他凭此当上了伪官，反过来帮着金人敲骨吸髓，搜刮同胞的民脂民膏。因为他，不知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此人民愤极大，罄竹难书。
可笑的是，大宋王师光复燕云之后，这个王德贵摇身一变，又成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心向朝廷”之良民。
他甚至不惜血本，重金打通了南边来的某些关节，不仅在战后清算中安然无恙，反而借着地方权力真空，继续作威作福。
此次朝廷推行分地新政，他便是那块最顽固，最坚硬的绊脚石。他阳奉阴违，串联其他地主豪强，公然抵制朝廷政令，让秦桧的所有努力都化为泡影。
秦桧的手指，在那三个字上用力按着，指甲几乎要抠进纸里。
就是你了。
他想。
就从你开刀！
他吹熄了油灯，整个房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但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幽州城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晨雾之中。
秦桧彻底撕下了往日那副温文尔雅的伪装。他脱掉累赘的官袍，换上了一身精干利落的黑色劲装，腰间束着宽皮带，整个人瞧上去多了几分寻常文官没有的煞气。
他对着铜镜最后整理了一下衣冠，镜中的人面孔依旧白皙，但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谦恭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股决绝的火焰。
他直接冲进了杨再兴的军营。
营帐里，杨再兴赤着膀子，露出古铜色的健硕肌肉，正在用一块浸了油的麻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杆心爱的长枪。
枪刃在昏暗的晨光里反射出冰冷的寒芒，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秦桧这副前所未见的打扮，壮硕的身躯明显顿了一下。
“秦大人，你这是？”
杨再兴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眉宇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诧异。
在他印象里，这位秦大人就是个酸腐文人，除了在官署里唉声叹气，什么都做不了。今天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秦桧根本不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绸缎。
绸缎展开，那鲜红刺目的玉玺大印，在清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
“杨将军！”
秦桧的声音陡然拔高，完全没了平日的斯文，反而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粗豪。
“陛下有旨！燕云之地，凡有阻挠朝廷政令，勾结外敌，鱼肉百姓者，皆可按抗旨不遵论处！圣上有言，情况紧急，可先斩后奏！”
杨再兴果然被震住了，他盯着那方玉玺印记，一个武将对皇权天生的敬畏让他立刻肃容。
秦桧趁热打铁，学着李云龙在朝堂上训斥大臣的模样，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杨再兴的脸上。
“城外大户王德贵，此人乃前金国鹰犬，罪大恶极！如今我大宋天兵收复失地，他非但不思悔改，竟敢公然对抗天子仁政，煽动百姓，阻挠分地！此乃谋逆大罪，天地不容！”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充满了煽动性。
“我奉陛下密旨，前来查办此案！请杨将军即刻发兵，随我一同前去抄了这狗汉奸的家！为幽州百姓除此大害！”
杨再兴闻言，沉默了片刻。他虽然是个粗人，不怎么搭理秦桧这种文官，但也从手下士卒的口中听说了这位秦大人在幽州城推行政令处处碰壁的窘境。
一个文官，被一群地头蛇欺负得抬不起头，说出去都丢朝廷的脸。
可现在，眼前这个印象中的“小白脸”，竟然敢拿着一道真假难辨的圣旨来他军营里调兵，还摆出了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这份胆气，倒是让杨再兴对他高看了几分。
更何况，剿匪除恶，惩治汉奸，本就是他这个戍边将领分内之事。
之前只是苦于没有朝廷的明确命令，不好插手地方政务。现在秦桧把梯子都搭到脸上了，他没理由不接着。
“好！”
杨再兴不再犹豫，猛地将长枪往地上一顿，坚硬的土地被枪尾砸出一个浅坑。
“我这就点齐兵马！定叫那汉奸插翅难逃！”
半个时辰之后。
王德贵的府邸外，数百名如狼似虎的宋军甲士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冰冷的铁甲和出鞘的兵刃在晨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气。
府内的王德贵，此刻还搂着新纳的小妾，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然大睡，梦里正盘算着如何联合其他几家大户，把那个不识抬举的秦桧彻底架空，让他滚出幽州。
“砰！”
一声巨响，府邸那扇朱漆大门，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用攻城槌般的身躯直接撞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秦桧手持一把皇帝御赐的普通短剑，第一个冲了进去。
那短剑镶金嵌玉，本是赏玩的物件，此刻却被他当成了尚方宝剑，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