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把红本本拍在工作室的策划案上时，窗外的雨彻底停了。
玻璃上的水痕还没干，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一生一世”的婚礼誓词上投下光斑，却没暖到她心里。红本本的金粉蹭在策划案的烫金字体上，有点扎眼，像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硬凑在了一起。
工作室里很静，同事们都去吃午饭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杯壁凝着水珠，滴在桌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她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苦味顺着喉咙滑下去，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母亲林慧发来的微信：“红本本拍给我看看，我跟张阿姨显摆显摆！”后面还跟着三个得意的表情。
温阮看着消息，嘴角扯出个自嘲的笑。在母亲眼里，她领了证，就是“解决了终身大事”，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场用来挡催婚的“续命游戏”。
她拿起手机，点开相册，找到刚才在民政局门口拍的红本本照片。照片里的红本本放在保安亭的窗台上，旁边还摆着她没喝完的热可可，杯口沾着点奶渍，一点都不喜庆，反而透着股随意。
发个朋友圈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温阮自己都愣了一下。以前看同事结婚，朋友圈要么是浪漫的婚纱照，要么是深情的告白，可她对着手机屏幕，脑子里全是母亲催婚时的唠叨，和自己攥着户口本时的慌乱。
她点开朋友圈编辑框，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先打了“已婚，勿扰”四个字。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又觉得太认真，像真的要过一辈子似的，赶紧删掉。
“喜提老公一枚，用途：挡催婚。”又打了一行，还是觉得太直白，少了点意思。她想起刚才在民政局，沈屹签字时平静的样子，又想起自己视死如归的心态，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最后定格在一行字上：“紧急通知：刚在民政局捡了个队友，主打一个‘你挡催婚我挡麻烦’，协议婚姻，限时续命！懂的都懂，快扣1，为咱俩的塑料婚姻续上一秒！”
后面还配了个龇牙笑的表情包，再附上那张红本本和热可可的照片。
发出去的瞬间，温阮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反而有种“完成任务”的轻松。她甚至没指望有人评论，毕竟她平时很少发朋友圈，好友列表里大多是同事和客户，没人知道她的恐婚，更没人懂她这“续命”的梗。
她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桌角的婚礼模型上。那是上周刚做完的，白色的婚纱模型垂着蕾丝裙摆，新郎模型穿着黑色西装，手里拿着戒指，姿势是“单膝跪地”。
温阮伸手碰了碰新郎模型的头，指尖传来塑料的凉意。她想起自己做这个模型时，客户反复强调“要浪漫，要体现一生一世的承诺”，可她当时脑子里想的，却是父母离婚时，父亲摔碎的那枚婚戒。
“一生一世”，多可笑啊。
她收回手，拿起桌上的红本本，翻开。里面的照片上，她笑得僵硬，沈屹表情平静，两个人并肩站着，像被硬拼在一起的拼图。她的目光落在“配偶”那一栏，沈屹的名字签得有力，可她总想起领证时，他笔尖在这一栏上空停顿的半秒。
他当时在想什么？是也觉得这场婚姻荒唐，还是在犹豫？
温阮摇了摇头，把红本本合上。想这些没用，他们只是“队友”，是互相帮忙挡麻烦的“工具人”，不需要深究对方的想法。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朋友圈的评论提醒。
她点开一看，是同事小雅发来的：“？？？阮阮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这‘队友’在哪捡的，我也想要一个挡催婚！”
后面还跟着一串震惊的表情包。
温阮忍不住笑了，回复：“民政局门口，随机掉落，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很快，又有几个同事评论，大多是震惊和调侃，没人真的相信她是“协议结婚”，都以为她是故意低调，现在才官宣。
温阮没再回复，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桌上。她拿起刚才没看完的婚礼策划案，是一对年轻情侣的，女方想要在婚礼上播放他们从校服到婚纱的视频，男方说要在誓词里加“永远不会让你受委屈”。
看着这些充满期待的文字，温阮心里却一阵发慌。她无法想象自己对一个人说“永远”，更无法相信有人会对她说“永远”。父母的婚姻就是最好的例子，再甜蜜的承诺，最后也会变成谎言。
“叮——”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不是朋友圈的提醒，而是微信好友申请的提示音。
温阮愣了一下，她的微信好友都是认识的人，很少有陌生人加她。她拿起手机，点开提示。
申请人的头像很熟悉，是那张她在沈屹微信里见过的墓碑壁纸，上面只有一束白色野花。申请备注里，只有两个字：“队友”。
温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是沈屹。
他怎么会加她微信？上章领证后，他们只是互相说了“契约的事你定”，就分开了，没提过要加微信。而且，他为什么备注“队友”？
她看着那两个字，突然想起自己朋友圈里的文案——“刚在民政局捡了个队友”。
他看到她的朋友圈了？
温阮的手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该点“通过”还是“忽略”。通过的话，他们就有了私下联系的方式，可他们的契约里说“除了必要的家庭聚会，私下不用联系”；忽略的话，又显得太刻意，毕竟他们是“法律上的配偶”。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脑子里又冒出“续命游戏”的想法。加就加吧，反正只是“队友”，微信联系也方便商量怎么应付母亲，就当是“游戏道具”好了。
就在她准备点“通过”的时候，目光又落在了申请备注的“队友”两个字上。她突然想起领证时，沈屹笔尖在“配偶”一栏上空停顿的半秒。
他当时，是不是也不想用“配偶”这个称呼，所以才犹豫？是不是也觉得，“队友”比“配偶”更适合他们的关系？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温阮心里有点莫名的情绪，说不上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她攥了攥手机，指尖有点出汗。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强，透过玻璃照在手机屏幕上，“队友”两个字显得格外清晰。温阮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点了下去。
通过。
她不知道，这个简单的动作，会让她和沈屹的“协议婚姻”，从一场冰冷的“续命游戏”，慢慢变成充满温暖和治愈的旅程。她更不知道，沈屹加她微信，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朋友圈的“队友”梗，还因为他在领证时，就把她当成了能一起面对麻烦的“同伴”。
温阮把手机放在桌上，看着屏幕上沈屹的微信头像，心里的恐慌少了一点，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这场“协议婚姻”的“续命游戏”，好像突然变得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