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冰冷的黄金瞳从约翰那张疲惫却带着决绝的脸上移开,缓缓扫过脸色铁青的汉高,以及旁边虽然没说话但明显紧张起来的的路明非。
他的语气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安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仿佛在分析一道与己无关的数学题
“老师的判断没有错。”
他首先肯定了上级的指令,目光重新落回约翰身上
“目标约翰·多克,确实掌握了远超我们最初预估的、极具价值的信息。无论是关于‘嘶叫药剂’的运作,还是这条……可能存在的地下通道。”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汉高,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战术确认
“汉高专员,你的怀疑完全合理,这条信息的来源和可靠性存疑,风险极高。”
然后,他的目光又投向路明非,路明非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收起了脸上那点残留的茫然,变得认真起来。
“但是,”
楚子航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重量
“正如他所说,也正如我们现在所面临的现实——”
“我们,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选了。”
这句话,如同最终判决,敲定了他们的命运。
汉高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发白。
他脸上闪过挣扎、不甘,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他重重地、几乎是脱力般地点了点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是。”
他不再看约翰,而是猛地转身,开始快速检查剩余的装备,声音恢复了专员的干练,却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劲
“我们需要照明、武器、爆破物……还有能维持那个孩子基本生存的东西。五分钟!最多五分钟准备!”
路明非也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那点惯常的怂样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焕发出来的狠厉和专注。
他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约翰和害怕的艾米丽,眼神复杂,但最终化为了简单的两个字
“明白!”
没有欢呼,没有鼓舞士气。
有的只是一种沉重的、一致的认知:他们即将踏入一条可能是唯一生路、但更可能是通往地狱的捷径。
这条路由一个他们本该抓捕甚至击杀的目标提供,充满了未知与背叛的可能。
然而,绝境剥夺了他们挑剔和犹豫的权利。
楚子航走到约翰床边,冷静地开口: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地图,以及所有你能想到的潜在危险点。时间不多,请尽可能简洁准确。”
约翰看着眼前这三个即将把自己的性命押在他提供的“希望”上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开始更加细致地描述起来,每一个词都可能关乎生死。
临时据点内,气氛陡然转变。从之前的绝望死寂,变为了一种紧绷的、高效的、带着最后一搏意味的临战状态。汉高快速分派着所剩无几的装备;路明非帮忙整理,同时耳朵竖得老高,努力记住约翰说的每一个细节;楚子航则拿出电子板,快速勾勒着约翰描述的地下路线图。
窗外的雨声似乎成了这场死亡行动的唯一背景音。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将信任——或者说,赌注——压在这个刚刚从怪物边缘被拉回的男人身上,压在那条幽深、潮湿、可能布满杀机的地下通道之中。
临时据点内,空气凝重得如同实质。
仅剩的几分钟准备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每个人都像是在与死神赛跑。
汉高从一个沉重的装备箱里拖出最后几件防弹背心,虽然有些陈旧,但关键部位插着最新的陶瓷复合板。
他沉默地将其中一件扔给楚子航,另一件递给路明非,自己则快速套上最后一件,动作熟练地检查着插板是否牢固。
楚子航接过背心,没有立刻穿上。他先是解下了腰间那柄修长的日本刀——村雨。
古朴的刀鞘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白色的刀柄缠绕着防滑的目贯,整体透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他将村雨小心地靠在墙边,然后才利落地穿上防弹背心,拉紧拉链,最后重新将村雨挂回腰间左侧,调整到一个最适合瞬间拔刀的位置。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如同精密仪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黄金瞳在警惕地扫视四周。
路明非则显得稍微“活泼”一点,或者说,他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内心的紧张和压抑。他接过防弹背心,嘴里嘀咕着
“这玩意儿能扛得住死侍的爪子吗?别到时候跟纸糊的一样……”
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套上了。
接着,他拿起那把无格长剑。
剑身收在一个看起来同样古朴无华的深色木鞘中,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磨损痕迹,显得异常低调,甚至有些不起眼。
他将长剑用专门的战术绑带固定在身后,调整了一下位置,确保不会影响活动。
然后,他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好啦好啦,小不点,别怕别怕,”
路明非蹲在艾米丽面前,努力挤出一个他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语气刻意放得轻松幽默
“哥哥们要带你去玩一个超级刺激的地下探险游戏!保证比你读过的所有童话书都有趣!”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件最小号的、明显是改装过的儿童防弹插板背心,笨手笨脚但又异常仔细地帮艾米丽穿上,嘴里还不停
“这可是最新款的‘矮人矿工限定版’盔甲,穿上它,你就是我们小队最坚固的堡垒了!”
艾米丽小脸苍白,大眼睛里还噙着泪水,但被路明非这奇怪的表现弄得有点发懵,小声问
“真……真的吗?像公主的铠甲一样?”
“那必须的!比公主的铠甲厉害多了!”
路明非煞有介事地点头,又拿出一个明显太大的战术头盔,扣在小女孩头上,头盔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他赶紧又帮她扶正
“看!这是‘无畏探险家’头盔!能保护我们最聪明的小脑袋瓜!”
他甚至拿出了一根荧光棒,掰亮后塞进艾米丽的小手里
“这是我们的‘光之杖’,黑暗里的怪物最怕这个了!你可得拿稳喽!”
艾米丽看着手里发出柔和绿光的荧光棒,又看看路明非那努力搞怪的脸,恐惧似乎被冲淡了一点点,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小声说
“嗯……我会拿稳的……谢谢……搞笑哥哥。”
路明非:“……”(搞笑哥哥是什么鬼?!)
他最后用一条备用的安全绳,小心翼翼地在艾米丽身上绕了几圈,做了一个简易的安全背带,准备等下将她背在背上。
整个过程虽然看起来有些胡闹,但动作却异常轻柔,尽可能地在消除孩子的恐惧。
就在路明非刚把艾米丽稳稳背到身后,调整好背带时——
床上,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忙碌的约翰,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诡异,直接叫了路明非的名字
“路明非。”
路明非一愣,转过头。
约翰那双因为虚弱和龙血侵蚀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问出了一个让房间里所有动作瞬间停滞的问题
“我……还能活多久?”
空气仿佛冻结了。
汉高整理装备的手停了下来。
楚子航调整刀带的手指微微一顿。
连路明非脸上那强装出来的、刻意营造的轻松笑容,也瞬间僵住,然后一点点消失。
路明非看着约翰那双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
他收起了所有插科打诨的表情,第一次在约翰面前露出了属于卡塞尔专员的那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审视目光。
他缓缓地、沉重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具体时间……”
路明非的声音很低,没有了平时的慵懒,只剩下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
“但‘嘶叫药剂’里的龙血成分……纯度极高,侵蚀性极强,它已经在疯狂破坏你的基因结构和生理机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约翰皮肤下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不自然的青黑色血管纹路,补充了那句判了死刑的话
“后天…… 你绝对撑不到后天。甚至……可能都撑不过明天晚上。”
话音落下,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汉高别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楚子航的嘴唇抿成一条更冷的直线。
被路明非背在身后的艾米丽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沉重,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路明非的肩膀。
而约翰·多克,在听到这个残酷的答案后,脸上却没有出现恐惧或者绝望。
相反,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仿佛一个等待了许久的判决,终于落下。
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够了……时间……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