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台上,空气凝固如铅。魁梧的刀疤脸壮汉巴克狞笑着,手中精钢长剑寒光闪烁,带着蛮横的压迫感直逼妮诺。他显然带着杀意而来,目标明确——彻底搅乱这场仪式,抹杀这个被阿尔冯斯推上前台的“希望”。
妮诺·伯雷亚斯·格雷拉特碧蓝的眼眸平静无波。深蓝色的华丽长裙在晨风中纹丝不动。她甚至没有抬起手中的沉重木棍。就在剑锋即将触及她衣袂的刹那。
身影微晃,幅度极小,如同风中柳絮。
嗤。
剑锋撕裂空气,险之又险地擦着她深蓝色的裙摆掠过,带起的劲风拂动了她鬓角垂落的几缕金发。
巴克一击落空,眼中凶光更盛。手腕翻转,长剑横削,直取妮诺纤细的腰腹。动作迅猛,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狠辣。
妮诺足尖轻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滑退半步。风步术·微幅。 木台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剑锋再次落空,削断了几根飘起的白色薄纱飘带。
“躲得挺快!”巴克怒吼,踏步前冲。长剑化作一片寒光,直刺、斜撩、下劈、上挑,如同狂风暴雨,将妮诺的身影笼罩其中。每一剑都直指要害,咽喉、心口、关节,狠辣无情。
然而,妮诺的身影如同鬼魅,在狭小的木台上辗转腾挪。碧蓝的眼眸锐利如鹰。 在她视野中(经过魔斗气长时间强化的原因),剑锋的轨迹清晰可见。每一次闪避,都精准无比,幅度极小,效率极高。深蓝色的裙摆如同翻飞的蝶翼,在剑光中飘舞,却始终毫发无损。
一连六剑,快如闪电,却尽数落空。
巴克额头青筋暴起,呼吸粗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丫头身法诡异得不像话。他猛地收剑,身体微沉,蓄力,准备发动更猛烈的攻势。
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妮诺动了。
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握着沉重木棍的手,骤然抬起。动作快如惊雷。木棍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精准无比地点在巴克握剑的手腕内侧,一个极其刁钻、力量传递的节点。
噗。
一声沉闷的撞击。
“呃啊!”巴克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刺中,整条手臂瞬间酸麻,五指不由自主地张开。
“哐当——!”
精钢长剑脱手而出,重重砸在木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巴克瞳孔骤缩,惊骇欲绝,本能地想要后退。
但。
一道身影如同附骨之疽,瞬间贴近。妮诺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柄下坠的长剑剑柄。
冰冷的金属触感入手。妮诺手腕一翻,剑锋如同毒蛇吐信般瞬间递出,稳稳地抵在了巴克粗壮的脖颈之上。锋锐的剑尖紧贴皮肤,带来一丝死亡的冰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巴克魁梧的身体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豆大的汗珠瞬间从他额角滚落,顺着刀疤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剑锋上。他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那双平静得如同深渊般的碧蓝眼眸。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漠然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妮诺碧蓝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惊恐。她没有用力。剑尖只是轻轻贴着皮肤。她知道这个人不能杀。杀了他,就是给那些觊觎菲托亚的豺狼递上最好的开战借口。政治远比剑锋更加致命。
她手腕微动,剑锋无声地移开。然后,她看都没看巴克一眼,随手将那柄精钢长剑向后一抛。
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精准地落向木台边缘那名之前递给她木棍的年轻卫兵怀中。
年轻卫兵手忙脚乱地接住,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一震,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这可是精钢长剑,比他手里的破木棍强太多了。他紧紧抱住长剑,如同抱着稀世珍宝,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我的剑!”巴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武器被送人,瞬间从恐惧中挣脱,一股被羞辱的怒火直冲脑门。他面目狰狞,朝着台下怒吼,“上!给我拿下她!”
台下,他那两个跟班,一个矮壮汉子怒吼一声,拔出一把短刀,就要冲上木台。
然而。
他刚迈出一步。
“砰!”一声闷响。
旁边两名早有准备的营地卫兵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将他扑倒在地,死死压住。动作干净利落。
另一个瘦高个跟班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旁边另外两名卫兵反剪双臂,牢牢锁住,按在泥地里,动弹不得。
“放开我!混蛋!”矮壮汉子在妮诺脚边挣扎怒吼。他猛地抬头,正对上妮诺那双低垂下来的、平静无波的碧蓝眼眸。
那眼神如同俯瞰蝼蚁,冰冷,漠然,不带一丝情绪。
矮壮汉子浑身一僵,如同被冰水浇头,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妮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抬起头。碧蓝的眼眸重新投向台下那片因这场短暂而震撼的战斗而陷入死寂的人群。
她没有理会脚下的挣扎,没有理会巴克那惊魂未定又羞又怒的眼神,更没有理会远处废墟阴影中几道悄然隐退的窥探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冷,平静,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重新响起,继续那被打断的演讲。
“菲托亚的同胞们!灾难可以摧毁我们的家园,但无法摧毁我们的意志!”她的声音不再仅仅是背诵羊皮纸上的空话,而是注入了一丝源自于刚才那场碾压性胜利的无形威严。“团结!坚韧!守护!这才是我们在这片废墟之上重建家园唯一的希望!”
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台下,上千双麻木绝望的眼睛此刻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眼神中那层厚重的灰翳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光芒骤然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一种死灰复燃般的微弱希冀,一种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热崇拜。
深蓝色的身影,手持木棍,立于废墟木台之上,如同绝望深渊中骤然升起的希望灯塔。
仪式结束。人群在卫兵的引导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震撼、希冀、茫然)缓缓散去。喧嚣退去,只留下木台前一片狼藉的泥泞和沉重的寂静。
妮诺站在木台边缘。碧蓝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逐渐空旷的营地。阿尔冯斯快步上前,低声汇报着后续安排。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从营地边缘一顶相对完好的帐篷阴影中缓步走出,径直朝着木台方向走来。
妮诺碧蓝的眼眸瞬间锁定来人。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中等,穿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深棕色旅行者常服(虽沾了些尘土,但依旧整洁)。深棕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下巴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面容儒雅,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难以捉摸的锐利。他绝不是营地的流民。
阿尔冯斯也立刻察觉,警惕地踏前一步,挡在妮诺身前。
然而,那中年男人脚步未停。他径直走到木台下方,距离妮诺不足三步之遥。然后在阿尔冯斯惊愕的目光中,在妮诺微微蹙起的眉头下。
他单膝跪地,动作优雅而标准,如同觐见君王的骑士。伸出右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托起妮诺垂在身侧的左手。然后低头,极其郑重地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轻吻。
温热的触感,带着陌生的气息,瞬间传来。
妮诺身体猛地一僵。碧蓝的眼眸深处,那层冰封的平静骤然碎裂。一股极其强烈的厌恶与暴怒如同火山般在心底轰然爆发。她最厌恶,最无法容忍的就是陌生人的触碰,尤其是如此轻佻而带有强烈侵犯意味的触碰。
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弥漫。她垂在身侧的右手,那根沉重的木棍微微抬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体内的魔斗气如同被惊醒的怒龙,瞬间流转咆哮,随时准备将眼前这个无礼之徒轰成碎片。
“放肆!”阿尔冯斯脸色剧变,厉声呵斥。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妮诺眼中那一闪而逝、却足以冻裂灵魂的恐怖杀意。他心中警铃狂响,几乎不假思索,猛地侧身,用身体极其隐晦地挡在了妮诺与那中年男人之间。同时飞快地、极其轻微地对妮诺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焦急的恳求与严厉的警告。
不能动手。绝对不能。这个人身份不明,但绝非寻常。一个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那中年男人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那瞬间弥漫的恐怖杀意。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而恭敬的笑容。他松开妮诺的手(妮诺瞬间将手收回,背到身后,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优雅地站起身。单手抚胸,微微躬身。动作行云流水,带着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
“尊敬的妮诺·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大人,”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如同陈年美酒,清晰地响起,“请原谅我的冒昧。鄙人吉尔伯克·阿斯拉·特尔格拉斯。奉阿斯拉王国第一王子殿下之命,特来拜会。”
他手腕一翻,如同变戏法般,掌中多出了一张镶嵌着金边、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华丽请柬。请柬的封面上,用烫金字体清晰地印着阿斯拉王国的狮鹫徽记。
“第一王子殿下将于下月月圆之夜,在王都亚尔斯举办盛大的‘新月舞会’。殿下听闻菲托亚遭遇不幸,深表痛心。更听闻伯雷亚斯家族尚有血脉临危受命,守护遗民,深感敬佩。”吉尔伯克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赞叹与真诚。“殿下特命鄙人将此请柬亲手呈交于您。诚邀您代表菲托亚,代表伯雷亚斯家族,拨冗莅临,共襄盛举。”
他双手托着请柬,递向妮诺。姿态恭敬,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锐利光芒。
妮诺碧蓝的眼眸冰冷如刀,死死地盯着他,盯着那张华丽的请柬,盯着他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她没有伸手。身体依旧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刚才那被侵犯的厌恶感依旧在心头翻涌。
阿尔冯斯反应极快。他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公式化的、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双手极其自然地接过了那张请柬。
“万分感谢!万分感谢第一王子殿下的厚爱与关怀!”阿尔冯斯的声音充满了感激涕零。“妮诺大人以及菲托亚所有幸存者必将铭记殿下恩德。此等盛情邀请,妮诺大人定会慎重考虑,不负殿下所望。”
吉尔伯克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妮诺的脸。他仿佛没有听到阿尔冯斯的话。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依旧不变。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是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张。一个标准的、平等的握手姿态。
“妮诺大人,”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期待在亚尔斯与您再次相见。”
妮诺碧蓝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只伸出的手,盯着吉尔伯克那双深邃得如同古井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她心中的厌恶感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只想一拳轰碎那张虚伪的笑脸,将这只刚刚亵渎了她手背的手彻底碾碎。
然而,阿尔冯斯那焦急而严厉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地锁住了她即将爆发的杀意。菲托亚的存亡,数千流民的生死,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碧蓝的眼眸深处,那暴怒的火焰被强行冰封,只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屈辱的平静。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白皙的手指在晨光下微微颤抖着,伸向那只等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