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院长,您坐,您坐。”
祁同伟的姿态放得很低,脸上满是谦逊的笑意。
“您要是站起来迎接我,那我可就得给您鞠躬了。”
“我可还清楚记着呢,当年我在下面基层法院当院长,那任命仪式,还是您亲自下来给我主持的。”
“您是我的老领导,在您面前,我永远是那个小祁。”
彭肃闻言,开怀地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祁同伟,带着几分调侃。
“你啊你,都这个位置了,还这么说话。”
“此一时彼一时喽。”
“你现在可是手握重权的省委常委,政法委的大书记,我这个高院院长,名义上可都归你管咯。”
彭肃的目光越过祁同伟,落在了门口局促不安的陈清泉身上。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严肃起来。
“当年,你老师高育良还是政法书记的时候,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地叫我一声老彭。”
话锋一转,他对着陈清泉厉喝。
“还杵在那儿干什么?”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去!给我和祁书记泡茶!”
陈清泉被他吼得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赶紧点头哈腰。
“是,是,彭院长,我马上去!”
说完,他逃也似的跑到一旁的柜子边,手忙脚乱地找茶叶、烧水。
看着陈清泉那副样子,祁同伟无奈地摇了摇头。
彭肃把祁同伟让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坐了过去。
“育良省长,真是收了个好学生啊。”
彭肃看着祁同伟,眼神里满是欣赏。
“同伟,你在公安厅搞的那几套组合拳,打得是真漂亮!”
“把那帮藏在阴沟里的牛鬼蛇神,全都给揪了出来,治得服服帖帖。”
“整个汉东的治安环境,焕然一新,我们法院这边,案子都少了不少。”
这番夸赞,发自肺腑。
“彭院长您过奖了。”
祁同伟谦虚道。
“都是分内之事。”
“我这把老骨头,眼看着就要到站下车了。”
彭肃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老彭还在这位置上一天,省高院,就永远是你的坚实后盾。”
“你有什么需要我们法院系统配合的,尽管开口,谁要是不听话,我第一个处分他!”
这句话的分量,重如泰山。
这代表着整个汉东省法院系统,都旗帜鲜明地站在了祁同伟这边。
“谢谢彭院长。”
祁同伟郑重地开口。
“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彻底踏实了。”
这时,陈清泉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他先给彭肃递上一杯,又给祁同伟递上一杯,全程低着头,不敢看两位大佬的眼睛。
彭肃接过茶杯,吹了吹热气,目光落在陈清泉身上。
“这小子,当年在我手底下当副院长的时候,就是我一鞭子一鞭子抽出来的。”
彭肃的语气依旧严厉。
“业务能力,没得说,整个京州中院,能写出比他更滴水不漏的判决书的,找不出第二个。”
“就是这性子,太面,太软!”
“跟个面团似的,谁都能来捏两下。”
“我当年就跟他说,他这性格,在法院当个业务骨干到顶了,绝对当不了一把手。”
“在法院,你不光要会判案子,你还得会拍桌子!”
“不对他狠一点,他永远长不大,记不住!”
祁同伟听着,点了点头。
“人啊,交给你,我放心。”
彭肃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回了茶几上。
“不过话说回来,同伟。”
“育良省长当年,可没你这份纯粹。”
彭肃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当政法书记那会儿,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太多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想往上走,想得都快魔怔了。”
“不像你。”
彭肃指了指祁同伟,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你小子,身上有股子狠劲,但你这股狠劲,用得正!”
“你既想要手里的权,又想着给底下的老百姓办点实事。”
“这两样东西,能捏到一块儿去,还能捏得这么好,不容易啊。”
“尤其你跑到缅国,把那帮杂碎给抓回来那次,那叫一个有魄力!”
“这事儿要是换成你老师,他高育良,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干!”
祁同伟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知道,彭肃说的是事实。
高育良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凡事都先算计自己的得失。
而他祁同伟,胜天半子,从来都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赌命。
“对了,”彭肃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
“上次你说的,给咱们全省司法系统涨补助的事,怎么样了?”
“钱袋子的问题,才是最实在的问题。”
“我这儿天天有人跟我哭穷,说法院的经费,连买纸都快买不起了。”
祁同伟神色不变,胸有成竹。
“彭院长,放心吧。”
“这事儿,已经立案了。”
“我让省厅的经侦总队,把赵瑞龙在汉东的所有资产都给冻结了,正在走罚没程序。”
“第一笔钱,就从他那儿出。”
“我保证,年前,这笔款子就能拨到你们法院的账上。”
“到时候,我再去找育良省长签个字,把这事彻底定下来。”
彭肃闻言,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下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
“你办事,我放心!”
“赵瑞龙那小子,早就该办他了!他爹在的时候,谁敢动他?现在好了,天道好轮回!”
说到赵立春,彭肃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他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
“同伟,你给我交个底。”
“赵家……是不是真的要彻底倒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复杂情绪。
“当年,我还在下面当地方法院院长的时候,跟老赵关系还算不错。”
“平心而论,他对汉东,是有功的。”
“没有他,汉东的经济,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快。”
祁同伟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彭院长,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了。”
“这是上层的博弈。”
“我祁同伟,充其量,也就是一颗过了河的卒子,身不由己。”
“咱们能做的,就是站在旁边,看着。”
“看着这栋大楼,起,或者塌。”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冷峻。
彭肃听懂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眼神有些落寞。
“唉……”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这汉东的天,说变,也就变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感慨世事无常。
“他妈的!”
彭肃突然骂了一句。
“那个沙瑞金,一个空降兵,懂个屁的汉东!”
“一来就瞎搞,把整个汉东搅得天翻地覆!”
“砰!”
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