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发改委，马上要联合几大部委，在全国范围内。”
“开展一次针对骗补、骗贷行为的专项整治行动。”
“汉东省，是第一站。”
“京州，是第一站的重中之重。”
“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全力配合。”
冯习易抬起眼皮，看着李达康，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需要你，把京州所有拿到过‘特事特办’批示的企业和项目清单，都提供给我们。”
“一份，都不能少。”
“这，就是我们这次调查，需要你配合的第一件事。”
李达康的大脑一片空白。
把京州所有拿到过“特事特办”批示的企业和项目清单，都交出来？
这怎么可能！
这要是交出去，他李达康的政治生命就彻底完了！
京州能有今天的经济发展速度，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靠他李达康敢想敢干，敢于打破常规，敢于“特事特办”吗！
这里面，有多少项目是走了擦边球的，他自己都数不清。
现在，冯习易让他把这些“罪证”亲手交上去？
这不等于让他自己给自己挖坟墓吗！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李达康的秘书小金，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大气也不敢喘。
他能感觉到，今天这事儿，大了。
就在李达康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的时候，冯习易却忽然笑了。
他脸上的锐利和压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变回了那个和煦的、带着学者风度的发改委领导。
“达康书记，看把你给吓的。”
冯习易摆了摆手，示意他放松。
“开个玩笑嘛，活跃一下气氛。”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说真的，达康书记，我对你，可是久仰大名啊。”
“尤其是你们京州正在搞的那个光明峰项目，大手笔，大气魄！”
“在全国的地方主官里，有你这种魄力的人，不多了。”
这话听着是夸奖，可李达康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这都是铺垫。
真正的大招，还在后头。
“冯主任过奖了。”
李达康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冯习易带着他的人，走了。
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
李达康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他缓缓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一屁股坐进椅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连续熬夜的疲惫，也带着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后的虚脱。
他扯了扯领带，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不行。
这事还没完。
冯习易是走了，但他只是被自己的“组合拳”给打懵了，暂时撤退。
这帮人，不会善罢甘休。
这件事，必须立刻让高育良知道。
这不仅仅是通个气，更是要让省里明白。
他李达康在京州搞的这些事，不是胡来，是有章法，有底线的。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手指在拨号盘上迅速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
电话那头，传来高育良沉稳的声音。
“育良省长，是我，达康。”
李达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
高育良的家里，灯火温馨。
饭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家常，却精致。
吴慧芬正拿着汤勺，给高育良和祁同伟一人盛了一碗排骨汤。
“来，同伟，多喝点汤，看你最近也瘦了。”
“谢谢吴老师。”
祁同伟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汤碗。
高育良端起碗，刚准备喝，桌上的私人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李达康？”
他嘴里嘀咕了一句，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达康书记。”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的李达康，语速很快。
三言两语就把刚刚在办公室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
高育良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上，表情从平静，到若有所思，再到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坐在对面的祁同伟和吴慧芬都停下了筷子，默契地没有出声。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通电话，不简单。
“嗯。”
“知道了。”
“好。”
“你那边，自己多注意。”
高育良说了几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随手放在桌上，端起汤碗，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然后才抬起眼皮，看向一脸好奇的祁同伟。
“同伟啊。”
“你猜猜，发改委那帮‘钦差大臣’，今天在达康同志那里，有没有讨到好？”
高育良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考教，也带着几分看戏的促狭。
祁同伟放下筷子，沉吟了片刻。
“老师，按理说，郑廷那笔贷款，程序上确实经不起查。”
“银行那边‘特事特办’的条子，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冯习易这次来势汹汹，又是带着尚方宝剑下来的，恐怕……达康书记不好过关。”
他分析得很客观。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李达康几乎是必输之局。
“呵呵。”
高育良笑了。
他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祁同伟碗里。
“你呀，还是把达康同志想得太简单了。”
“他这个人，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冯习易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死局，结果呢？”
高育良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被人家借力打力，给自己立了个人设。”
吴慧芬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啊？快说说，别吊我们胃口。”
高育良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达康同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财政出这笔钱。”
祁同伟眼神一动：“那钱从哪来？”
“开发商。”
高育良吐出三个字。
“他把几个眼馋光明峰项目地皮的开发商，全都叫到了一起。”
“成立了一个专用账户。”
“所有解决大风厂历史遗留问题的钱，都从这个账户里出。”
“银行，说白了，就是个过路财神，走个账，做个流水，一分钱都不需要掏。”
“这叫什么？这就叫‘空手套白狼’！”
祁同伟听到这里，眼睛亮了。
这操作，骚啊！
“那新厂的设备呢？”祁同伟追问道，“那也是一大笔钱。”
“更妙的就在这里。”
高育良的笑意更浓了。
“设备款，直接从大风厂那块地的地价款里扣！”
“郑廷拿着清单去找开发商，所有设备按市场价折算，以后卖地的时候，这笔钱就直接抵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