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撞而乱了分寸。
他只是松开了与祁同伟相握的手,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李Sir,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刘杰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与李文斌的暴怒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一,梳理警队内部关系,处理与内地方面的联络事务。”
“这本就是我这个管理副处长的职责范围。”
“我约见祁厅长,合情,合理,合规。”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李文斌因为愤怒而有些涨红的脸。
“第二,关于祁厅长抵达港岛的行程,应该在昨天就已经发了正式通知给你。”
“通知上写得很清楚,要求你这位行动副处长,亲自带队去机场迎接。”
“但是,李Sir,你去了吗?”
刘杰辉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不仅没去,甚至连一个电话解释都没有。”
“现在,你却带着人踹开我的门,质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你!”
李文斌被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确实收到了通知,也确实故意没有去。
这是他表达对刘杰辉越权不满的一种方式。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反倒成了刘杰辉反击他的把柄。
在祁同伟这个“外人”面前,他被自己的下属,当面揭了短。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直冲李文斌的天灵盖。
他猛地抓起肩膀上的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几乎是吼着下令。
“IcAc,o记,飞虎队,所有部门听着!”
“所有肩膀上两颗星以上的刑警,现在,立刻,马上,带上你们的枪,到副处长办公室来!”
“重复一遍,全部带枪上楼!”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回应声。
“Yes, Sir!”
“收到,李Sir!”
整个警务处总部大楼,仿佛因为这一道命令,瞬间变成了一个被引爆的火药桶。
走廊外,传来了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
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极点。
一场警队的内部火并,似乎一触即发。
然而,站在这场风暴中心的祁同伟,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些玩味。
他没有丝毫的紧张,也没有要出面调停的意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出“大戏”。
看着暴跳如雷的李文斌。
看着气定神闲的刘杰辉。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跟着李文斌冲进来的警员。
一个个虽然表情严肃,但眼神深处,却并没有真正的敌意。
他们只是在……站位。
祁同伟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双簧。
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暴躁冲动,一个冷静理智。
目的嘛,也很简单。
就是要把水搅浑,让他这个外来的“过江龙”知难而退。
让他看到港岛警队内部矛盾重重,根本无法形成合力。
自然也就不好再提什么协助办案的要求了。
毕竟,人家自己都快打起来了,哪还有工夫帮你抓人?
高明。
确实很高明。
用这种方式来拒绝,既不得罪人,也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祁同伟在心里给这二人点了个赞。
有点意思。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施施然地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去。
他这一动,整个办公室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停滞。
那些堵在门口的警员,看到祁同伟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他们下意识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这位可是内地来的大人物,身份特殊,他们可不敢真的冲撞了。
祁同伟走到电梯口,甚至不用自己伸手。
离他最近的一名警员,立刻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主动上前帮他按了电梯的下行按钮。
电梯门缓缓打开。
祁同伟走了进去,转身,看着办公室门口那群人。
他的目光在李文斌和刘杰辉的脸上一扫而过,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电梯门,缓缓合上。
将那一场尚未落幕的“大戏”,隔绝在外。
“叮。”
电梯抵达一楼大厅。
祁同伟走出警务处总部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眯了眯眼睛,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祁厅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中带着几分江湖豪气的声音。
“老周。”
祁同伟的声音很平淡。
“来接我一下。”
“我在警务处总部。”
“好嘞!祁厅长您稍等,我马上到!”
电话那头的老周,没有问任何原因,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祁同伟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警务处大楼。
在他看不见的顶楼办公室窗口。
两道身影并肩而立,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刚才还势同水火的李文斌和刘杰辉,此刻却像多年的老友一般,气氛和谐。
李文斌脸上的怒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担忧。
“阿辉,你说……他看出来没有?”
刘杰辉扶了扶眼镜,目光深邃地看着楼下那个逐渐变小的身影。
“他要是看不出来,就不是那个在汉东掀起滔天巨浪的祁同伟了。”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李文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我们这么做,不是把他得罪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们在耍他?”
刘杰辉轻轻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得罪,是肯定的了。”
“但是,李Sir,我们有的选吗?”
他转过身,看向自己的老对手,也是此刻的“盟友”。
“这个人,是来抓赵瑞龙的。”
“赵瑞龙是什么人,你我心里都清楚。”
“他背后牵扯到的,是内地更高层面的权力斗争。”
刘杰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种层面的漩涡,是我们能卷进去的吗?”
“一旦站错了队,你我这辈子的努力,可能就全都白费了。”
“别说处长的位置,能安安稳稳退休,都算是老天保佑了。”
李文斌沉默了。
他明白刘杰辉的意思。
他们争归争,斗归斗,但那都只是港岛警队内部的竞争。
可一旦掺和进内地的事情,性质就完全变了。
那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稍有不慎,就会被淹得尸骨无存。
“所以,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们的态度。”
刘杰辉走到办公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