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不干净……”
田国富冷笑一声。
“那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们这么做,就算高育良是省长,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省委书记要查一个厅长,天经地义。”
“谁敢说三道四?”
沙瑞金沉默了。
他端起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水,却没有喝。
说实话,他对祁同伟,有那么点欣赏。
这个公安厅长,身上有股子野性。
那种感觉,像极了年轻时只剩一腔孤勇的自己。
只可惜,走歪了路。
再怎么欣赏,也改变不了他们如今站在对立面的事实。
这条路,必须扫清。
“这个人,是个将才。”
沙瑞金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
“如果用在正道上,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了。”
田国富明白,沙瑞金这是同意了。
这声“可惜了”,就是给祁同伟的政治生命,提前写下的悼词。
“瑞金书记,既然方向定了,那由谁来执行这把手术刀,就至关重要了。”
田国富顺势将话题推向了下一步。
“这个人,必须是一把快刀,一把不会被情感左右,也不会被权势吓倒的刀。”
沙瑞金将水杯放回桌面,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你有人选了?”
“有。”
田国富毫不犹豫。
“反贪局局长,侯亮平。”
这个名字一出来,沙瑞金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他?”
“对,就是他。”
田国富的语气十分肯定。
“第一,侯亮平是高育良和祁同伟的校友,更是他们的学弟。”
“师出同门,这层关系,反而是最好的保护色。”
“由他来查,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外界说我们搞政治斗争,是在针对高育良。”
“这是汉大政法系内部的清理门户,我们省委只是支持。”
“第二,这小子天生一根筋,脑子里除了法律就是证据,认死理。”
田国富嘴角露出笑意。
“这种人,我们用着才放心。”
“他不会被祁同伟的花言巧语迷惑,也不会被高育良的身份压垮。”
“给他一个授权,他能把天捅个窟窿。”
“我们现在,不就是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吗?”
沙瑞金的内心,其实早就认定了侯亮平。
这个外来的“愣头青”,就像一条鲶鱼,正好可以搅动汉东这潭死水。
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流露出犹豫。
“侯亮平同志还是太年轻,经验上会不会有所欠缺?”
“而且,他刚来汉东不久,就让他担此重任,会不会压力太大了?”
田国富知道,这是沙瑞金在要一个保证。
“瑞金书记,您放心。”
“侯亮平同志的思想作风,中纪委那边是审查过的,绝对过硬。”
“业务能力,在最高检也是数一数二的。”
“至于压力,我们纪委可以给他托底。”
“我亲自带队,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纪委给他站台,看谁敢给他使绊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无转圜的余地。
沙瑞金点了点头,算是最终拍了板。
“那就让他来吧。”
“这潭水,是该见见底了。”
……
与此同时,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局长办公室。
侯亮平正烦躁地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案件材料,可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那天他在地下停车场看到的那一幕。
他买了花,想给妻子钟小艾一个惊喜。
结果,钟小艾不仅把他训斥了一顿,更是挽着祁同伟的胳膊不肯放开。
两人亲密的动作,在侯亮平眼里无比刺眼。
他相信自己的妻子,可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祁同伟这个人,手段太多了。
他是不是想通过钟小艾,向京平传递什么信息?
侯亮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抖了半天才发现是空的。
“操。”
他低骂一声,把空烟盒捏成一团,狠狠扔进了垃圾桶。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那台红色的保密电话,突然响起。
这声音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侯亮平所有的烦躁。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
整个反贪局,只有他这一部电话,能直接通往省委核心。
他平复了一下心跳,然后用最沉稳的姿态,拿起了话筒。
“我是侯亮平。”
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侯局长,我是省委办公厅的。”
“沙书记请您立刻来他办公室一趟。”
“不要带任何人,车子直接开到一号楼下。”
“保密。”
电话挂断了。
侯亮平握着话筒,怔在原地。
沙瑞金。
汉东省的一号人物。
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而且,是用这种方式。
一种混杂着不安与亢奋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脑中那些儿女情长。
他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汉东的天,要变了。
……
汉东省委大院的门口,武警战士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
侯亮平的车牌被识别,电动门无声滑开,放他进入了这个汉东的权力核心。
他没有直接开到一号楼下,而是在停车场找了个角落停稳。
下车后,他忽然吹了声口哨。
在这寂静森严的大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与其紧张,不如嚣张。
他迈开长腿,朝一号楼走去。
一楼大厅光可鉴人,能清晰倒映出他吊儿郎当的身影。
几个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看到他,都下意识地侧身让路,眼神里带着探究。
侯亮平径直上了电梯,按下了顶楼的数字。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光滑的镜面墙壁映出他的脸,眼神里有他自己都说不清的野火。
沙瑞金办公室外间,白秘书正在整理文件。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只看了一眼,他就认出了侯亮平。
反贪局那个声名鹊起的“愣头青”。
白秘书站起身,准备按程序通报。
“侯局长,您……”
话还没说完,侯亮平已经冲他摆了摆手,脸上挂着熟稔的笑容。
“白秘书,忙着呢?”
他嘴上打着招呼,脚下却没有停顿的意思。
径直就朝着里面那扇厚重的木门走去。
白秘书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在这里工作多年,见过无数来向书记汇报工作的厅局级干部。
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在这里恭敬地停下脚步,放低声音,等待他的通传?
像这样直接往里闯的,他是第一个。
这简直是……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