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归来,苏浅浅仿佛变了个人。病容依旧,但那双眼眸中的火焰,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彷徨。她不再是被动挨打的猎物,而是即将亮出獠牙的猎人。
回到苏府,她立刻召集了此刻在京中的所有核心成员——祖父苏正德、父亲苏屹安、五哥苏云,以及负责内部肃清的苏安。她没有隐瞒,直接将从靖王处得知的关于齐王妃和南疆混毒的信息和盘托出。
“齐王妃?!镇南侯府?!”苏屹安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震惊与愤怒,“就为了漕运那点还没影子的利益,她竟敢下如此毒手?!”
苏正德握着鸠杖的手青筋暴起,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好一个毒妇!这是要断我苏家根基!”
苏云面色凝重:“若真是她,此事棘手。镇南侯手握南疆兵权,齐王是陛下亲弟,没有铁证,我们动不了她分毫。”
“铁证?我们不需要能直接扳倒她的铁证。”苏浅浅声音冰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只需要能让她投鼠忌器、让她背后的势力觉得保她不值得的证据!让她知道,苏家不是可以任她揉捏的软柿子!”
她看向苏云:“五哥,你在刑部,立刻想办法,不着痕迹地将‘贼人死于南疆混毒’以及‘此毒在京中流传范围极小’的消息,透露给与齐王府或有嫌隙、或忠于陛下的官员。记住,要看似无意,绝不能让人查到是我们放出的消息。”
苏云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妹妹的意图——借刀杀人,利用朝堂势力给齐王府施压!“我明白!”
“苏安,”苏浅浅转向管家,“内部肃清结果如何?”
苏安立刻躬身:“回小姐,初步排查,落雁城酒楼那边,一个负责采买的二管事嫌疑最大,已秘密控制。南边茶队路线泄露,问题出在林州分号一个账房身上,他与当地一个黑帮头目过往甚密,六少爷已派人去抓了。”
“好!”苏浅浅点头,“拿到口供,无论用什么方法!我要他们亲口承认,是受了京城某位贵人的指使,拿了来自南疆的‘好处’!口供到手,立刻复制多份,一份由暗影苑想办法,‘遗失’在都察院某位御史家门口;一份,送到靖王府。” 她要将这烫手山芋,也分一份给那个提供了线索的男人,把他彻底拉下水,或者至少,让他无法置身事外。
“那……齐王妃那边,我们直接做什么?”苏屹安问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苏浅浅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在秋风中摇曳的枯枝,眼神幽深:“我们不动她。我们动她最在乎的东西——她的名声,和她女儿华阳郡主的未来。”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立刻以我的名义,向太后宫中递牌子请安。同时,将我们苏家近日所受种种‘无妄之灾’,包括粮仓被焚细节、茶队被劫损失、酒楼无故被封、商路被断等等,整理成一份‘请罪折子’,语气要极其惶恐、委屈,表明苏家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恳请陛下、太后娘娘为苏家做主,收回‘忠勤世家’匾额,以免玷污天家清名,苏家愿退回所有封赏,只求一家老小平安。”
她这招以退为进,堪称狠辣!表面上是请罪求饶,实则是将齐王妃的恶行赤裸裸地摊开在皇帝和太后面前!皇帝刚赏下“忠勤世家”的荣耀,苏家转眼就遭此大难,若皇帝和太后不管,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若管,齐王妃能有好果子吃?更何况,折子里虽未明指齐王妃,但结合之前御花园冲突和即将暗中散播的“南疆混毒”消息,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苏正德看着孙女,眼中满是震撼与欣慰。这一连串组合拳,环环相扣,既狠辣又精准,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少女能想出的策略!
“另外,”苏浅浅最后补充,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把我们苏家各地产业被迫关门、商队停运造成的损失,以及因此可能导致的佃户失业、地方税收减少等影响,也估算个大概,一并‘不小心’让户部的人知道。”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动苏家,是要付出巨大经济代价的!
苏浅浅的反击,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瞬间在京城激起了千层浪。
刑部内部,关于“南疆混毒”和“稀有来源”的小道消息悄然流传,引得几位素来与齐王府不太对付的御史摩拳擦掌,开始暗中搜集材料。
都察院某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御史家门口, “意外”出现了一份匿名的口供笔录,上面清晰记载了落雁城酒楼二管事和林州账房,如何被京城贵人利诱,指使他们陷害苏家的经过,虽未直接点名,但“南疆”、“贵人女眷”等字眼,足以引人遐想。
靖王府也收到了一份同样的口供。萧策看着那份墨迹未干的笔录,听着厉风汇报外面悄然兴起的流言,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苏浅浅……动作倒是快,手段也够绝。 他随手将口供扔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他不需要这份东西,但他乐见其成。
户部那边,几位侍郎看着下面呈报上来的、关于苏家产业大面积停摆可能造成的税收损失预估,眉头紧锁,心疼不已。苏家可是纳税大户!
而真正掀起滔天巨浪的,是苏浅浅递到宫里的那份声泪俱下、委屈至极的“请罪折子”。
慈宁宫内,太后看着那份折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岂会看不出这折子背后的刀光剑影?苏家这是在以退为进,逼她和皇帝表态!
“好一个苏浅浅!好一个以退为进!”太后将折子重重拍在案几上,气得胸口起伏,“她这是算准了哀家和皇帝不会任由‘忠勤世家’蒙冤受屈!”
皇帝承景帝坐在一旁,面色同样不好看。他刚刚赏识提拔的“忠良”,转眼就被人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往死里整,这不仅是打苏家的脸,更是打他这个皇帝的脸!尤其是,种种线索隐隐指向齐王府,指向他那个不安分的弟媳!
“母后息怒。”皇帝声音冷冽,“此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就在这时,宫人通报,齐王妃求见。
太后和皇帝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片冷意。
齐王妃进来时,脸上还带着一丝惯有的骄矜,但看到皇帝和太后那难看的脸色,心中不由一突。
“臣妾参见陛下,太后娘娘。”她依礼参拜。
太后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她起身,而是直接将那份“请罪折子”摔到她面前,声音冰冷如铁:“你自己看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齐王妃捡起折子,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白,尤其是看到苏家罗列的各项损失和那“退回封赏、只求平安”的绝望之语时,她的手都开始发抖。她没想到苏家反应如此激烈,更没想到苏浅浅敢直接把事情捅到御前!
“太后明鉴!陛下明鉴!”齐王妃慌忙跪下,声音尖利地辩解,“这……这纯属污蔑!是苏家自己经营不善,招惹是非,如今却来攀诬臣妾!臣妾冤枉啊!”
“冤枉?”皇帝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落在她身上,“那京中流传的南疆混毒,又作何解释?镇南侯府独有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几个纵火贼人的尸体里?!”
齐王妃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失。她没想到连混毒之事都被查出来了!她张了张嘴,还想狡辩。
“够了!”太后厉声打断,脸上满是失望和愤怒,“华阳骄纵,是你管教无方!你身为母亲,不思引导,反而因小儿女口角,便动用如此恶毒手段,构陷忠良,险些酿成大祸!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陛下和哀家?!”
太后的斥责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齐王妃心上。她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败露了。
“臣妾……臣妾知罪……”她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再也无法狡辩。
皇帝看着匍匐在地的齐王妃,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帝王的冷酷:“即日起,齐王妃禁足王府一年,非诏不得出!华阳郡主,送往京郊静心庵修身养性,无旨不得回京!镇南侯府,献上黄金万两,补偿苏家损失!至于漕运改革事宜……”
皇帝顿了顿,看了一眼太后,冷声道:“苏家忠心可嘉,能力出众,朕看,就由苏家先行试点,着安福县君苏浅浅,协同户部、工部,共同办理!”
这一连串的处置,如同道道惊雷,劈得齐王妃魂飞魄散!禁足、送女出家、罚金、还将漕运试点交给了苏家!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消息传出,京城震动。
所有人都明白,齐王妃这次是踢到铁板了,而苏家,这个看似突然崛起的新贵,用一场凌厉无比的反击,向所有人宣告——苏家,不可欺!
当圣旨传到苏府时,苏家众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柳氏和李氏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苏正德老泪纵横,握着鸠杖的手不停颤抖。苏屹安和苏云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唯有苏浅浅,接过那道象征着胜利和更大责任的圣旨时,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如释重负。
她独自一人回到书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恢复晴朗的天空,阳光洒落在庭院中,却照不进她心底深处的那片寒凉。
这一仗,她赢了。利用靖王的线索,借助皇权的力量,成功击退了齐王妃的阴谋,甚至因祸得福,拿到了漕运试点的差事。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经此一事,苏家算是彻底被绑上了皇权的战车,卷入了更深的政治漩涡。齐王妃和镇南侯府绝不会善罢甘休,朝中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苏家。而靖王萧策……那个男人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也让她心中充满了疑虑和警惕。
前路,依旧漫长且艰险。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却已布满薄茧的手指。这双手,曾经只想种种田,做点小生意,过安稳日子。如今,却不得不搅动风云,与权贵周旋。
但,我不后悔。 她握紧了拳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为了守护这个家,为了保护她在乎的每一个人,她愿意拿起任何武器,面对任何挑战。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知秋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靖王府派人送来了……一份贺礼。”
苏浅浅眸光一闪。贺礼?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沉默片刻,淡淡道:“收下,登记入库,按惯例回礼。”
“是。”
听着知秋远去的脚步声,苏浅浅缓缓吐出一口气。
萧策,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但你我之间,远远未到可以把酒言欢的地步。
她转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了漕运改革的初步构想图。
危机暂时解除,但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苏家这艘船,在她苏浅浅的掌舵下,将继续在这波涛汹涌的时代洪流中,艰难前行。而她,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