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一次性购入八十余口人的消息,如同在落雁城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层层扩散开来。羡慕、惊叹、揣测,种种目光聚焦于此。然而苏府内部,在经过最初几日难免的忙乱与嘈杂后,很快便在苏浅浅的暗中协调与各位长辈的亲力亲为下,显现出井然有序的新气象。
府内立规矩,内外渐分明。
苏藤展现了惊人的管理才能。他将新来的仆役按照各自将要服务的领域(田庄、粮行、衣坊、酒楼、杂货铺以及府内杂役)初步划分,暂时统一安置在府中腾挪出的几个大院落里。每日由各自主子或指定的临时负责人(如田庄那位新买的副管事)带领,熟悉环境,学习苏家的基本规矩。
“进了苏家的门,就是苏家的人。”苏藤站在新仆面前,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势,“苏家待人宽厚,膳食、月钱从不克扣,但规矩也立在前头:忠主之事,勤勉本分,不得偷奸耍滑,不得搬弄是非,不得里外勾结。违者,轻则罚没月钱,重则发卖处置,绝不容情!”
规矩立得清楚,赏罚分明,加之苏家提供的伙食确实比一般人家要好,甚至偶尔能见荤腥,大多数新仆原本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开始努力适应新环境,争取早日被分派到具体的活计上去。
田庄展新貌,根基稳中固。
苏老爷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挑选好的十户佃农和壮劳力带到了城郊及清溪村的新田庄上。他亲自划分住处,分配田亩,将那名为苏田的副管事带在身边,让他熟悉每一块土地的情况。
“这片地肥力足,开春就种春玉米。”
“那边靠近水渠,划入高产推广区,种冬小麦收完后,紧跟着种夏玉米。”
“这几户人家,就安置在这片屋舍,你负责分派他们日常的活计,督促他们按照要求施肥、除草。”
苏老爷子指点江山,苏田则拿着小本子飞快记录,态度恭谨而认真。这位前田庄管事很快进入了角色,将具体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苏老爷子省心不少。田庄上,新的屋舍开始修缮,农具被分发下去,越冬的作物得到精心管护,一片生机勃勃。苏老爷子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纯粹的属于老农的满足笑容。
粮行初运营,脉络渐打通。
三位伯父也迅速行动起来了。他们将自己挑选的账房、伙计带到各自负责的粮行。
大伯苏承光坐镇东市粮行,他将账房和两名核心伙计叫到内室,详细交代了“精品粮”的采购标准和定价策略,并开始着手联系可靠的南方米商。
二伯苏靖和在两市粮行,则重点培训伙计们如何与街坊邻居打交道,如何记住老主顾的喜好,并初步制定了“满额送货”的细则。
苏浅浅的父亲苏屹安,在南市粮行与码头上的力帮头目接上了头,商谈大宗粮食装卸运输的合作事宜,他挑选的那两个机灵伙计,已经开始学着辨认不同地区来的粮商品种和成色。
三家粮行陆续挂出“苏记”的统一招牌,虽未大肆宣扬,但那充足的库存、整洁的环境和伙计们渐渐熟练的应对,很快吸引了不少顾客,银钱开始如细流般汇入。
衣坊定格局,匠心显雏形。
文氏将绣娘、学徒和那位名为苏绣的管事娘子带到了焕然一新的“苏氏衣坊”后院。她将这里辟为专门的工作区域。
“苏绣,以后绣娘们的活计分配、进度督促、丝线物料管理,就交给你了。”文氏放权得很干脆。
“是,二夫人。”苏绣沉稳应下,立刻开始了解每位绣娘的特长和速度。
文氏自己则专注于设计和高端定制。她将自己画好的几张新式秋冬衣裙图样悬挂起来,与绣娘们探讨配色和针法。那几名有潜力的学徒,则被安排先从最简单的缝边、熨烫做起。衣坊内,很快便弥漫开一种专注而雅致的创作氛围。第一位上门定制衣裳的富家小姐,对文氏拿出的图样赞不绝口,当即下了订单,让文氏和所有绣娘都信心倍增。
酒楼纳百客,宾至如归家。
变化最大、也最热闹的,当属三家“苏记酒楼”。柳氏和李氏几乎常驻在最大的那家总店,以此为核心,辐射管理另外两家。
李氏将帮厨和杂役编组,明确了各自的职责,从洗菜、切配到灶台卫生,都有专人负责。她严格把控着每一道药膳的配料和火候,确保品质如一。欧神医偶尔会被请来,与李氏一同研讨新药膳方子,后厨里时常飘出奇异的药香与肉香混合的诱人气息。
柳氏则成了前堂的“总教头”。她将跑堂和知客们集中培训,从迎客用语、引位技巧、推荐菜品到结账送客,制定了标准流程。她亲自示范如何应对挑剔的客人,如何巧妙化解小纠纷。在柳氏的调教下,酒楼的侍者们很快变得训练有素,笑容得体,服务周到,让宾客倍感舒适。三家酒楼日日客满,名声愈发响亮。
杂货聚细流,悄然积人脉。
苏老夫人的“百味杂货”则显得低调而从容。她让账房苏账和伙计苏小乙熟悉了铺子里的每一样货物,特别是自家产的干货、酱料。
“小乙,记住,客人来了,莫要过分殷勤,也别爱答不理。人家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知道的,就来问我或者苏账。”苏老夫人慢悠悠地教导。
“苏账,每日关门后,清点账目,核对货物,有什么卖得好的,或者客人问起我们没有的,都记下来。”
苏老夫人时常坐在铺子一角的屏风后,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听着铺子里的动静,偶尔有相熟的老街坊进来,她便出来聊上几句,不经意间,便能听到许多市井传闻、各家动向。这间小小的杂货铺,如同一个信息节点,悄然运作起来。
暗流虽潜藏,明面已安定。
与此同时,“暗影苑”内,血刃的整训也初见成效。那十五名悍卒起初的桀骜不驯,在血刃绝对的实力碾压和冷酷无情的惩戒手段下,迅速被压制下去。他们开始学习简单的合击之术,进行着近乎残酷的体能训练。血刃不多言,只以行动和结果说话,暗影苑内每日都弥漫着汗水和肃杀之气。苏浅浅偶尔透过阿威的汇报了解情况,并未过多干涉,她需要的就是一柄足够锋利、足够听话的刀。
夜幕降临,苏府各处灯火渐次熄灭,白日的喧嚣归于平静。苏浅浅在自己的书房里,听着知秋汇报各处产业安定下来的情况,轻轻舒了口气。
“小姐,如今各房各位主子都忙着自己那一摊事,府里府外,总算是像个真正的大家样子了。”知秋感慨道。
苏浅浅点点头,走到窗边,望着廊下悬挂的、写着“苏”字的灯笼,轻声道:“是啊,架子是搭起来了,人也各就各位了。但这只是开始,要让这庞大的家业真正顺畅运转,产生足够的效益,应对未来的风浪,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很清楚,眼前的安定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西北的兄长、官府的关注、潜在的商业对手、以及那庞大的债务,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但至少,苏家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事事操心的流民家庭,它有了自己的骨架和血肉,有了抵御风险的一定资本。
接下来,就是如何让这具身体更强壮,跑得更快了。她转身,目光落回书案上,那里,有着关于产业深度优化和寻找新利润增长点的更多计划。安定,是为了更好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