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躺在床上,胸口缠着的绷带隐隐透出淡红。他刚试着起身活动了一下,伤口便又裂开了。文氏推门进来,见状立刻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文氏急忙上前扶他躺下,声音哽咽,“太医说了,你这伤至少要养一个月才能下地,这还不到半个月,你就...”
苏景握住母亲的手,勉强笑道:“娘,我没事。躺着浑身难受,稍微活动一下筋骨。”
“活动筋骨?你以为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文氏抹了把眼泪,“武举在即,你是不是又想偷偷练武?”
苏景沉默不语,眼神却异常坚定。
“景儿,你听娘一句劝,”文氏苦口婆心,“这次重伤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武举三年一次,错过了还有下次,可命只有一条啊!”
“娘,我等不了三年。”苏景望向窗外,目光深远,“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文氏知道儿子指的是什么。自从苏浅浅从曲府回来后,苏景就变了。那个曾经洒脱不羁的少年,如今眼中多了份执拗与不甘。曲尚书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苏景心里。
“可你这身子...”
“娘,我会量力而行。”苏景打断她,“但我必须试一试。”
文氏知道劝不动,只能摇头叹息,心中却也为儿子的决心感到骄傲。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景开始了艰难的恢复训练。起初,他只是慢慢在房间里踱步,每走一步胸口都疼得厉害。几天后,他尝试做些简单的伸展动作,但稍一用力,伤口就渗出血来。
“二哥,你这是何苦呢?”苏浅浅来看他,见他疼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心疼。
苏景擦了擦汗,笑道:“这点苦算什么?比起战场上那些断手断脚的弟兄,我已经很幸运了。”
“可你的伤...”
“放心,我心里有数。”苏景眼神坚定,“浅浅,你说得对,曲尚书看不上我,是因为我官职低微,又是个‘粗野武夫’。那我就证明给他看,武夫也能出人头地,也能配得上他女儿!”
苏浅浅看着二哥眼中燃烧的火焰,知道劝也无用,只能暗中吩咐下人备好金疮药和补品,全力支持他恢复。
一个月后,苏景的伤表面愈合,但内里仍未痊愈。太医再三叮嘱不可用力过猛,否则伤口极易崩裂。然而武举乡试的日子已到,苏景不顾家人劝阻,毅然报名参加。
乡试对苏景来说不算太难,他毕竟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武将,弓马娴熟,兵法也颇有心得。但在举石锁环节,他因用力过猛,胸口一阵剧痛,眼前发黑,险些晕倒。幸好他强忍疼痛,硬是撑完全程,以优异成绩通过乡试。
接下来的会试更为严苛。会试分三场,第一场考骑射,苏景表现出色,箭无虚发;第二场考兵法策论,他结合实战经验,写得有理有据;第三场考力量与武艺,这才是最大的挑战。
会试第三场设在京郊演武场。那日天气炎热,苏景身着戎装,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第一项是开硬弓,他深吸一口气,拉满弓弦,胸口顿时一阵刺痛,伤口又开始作痛。他咬紧牙关,连开十次硬弓,成绩优异。
接下来是舞大刀。苏景选了一把八十斤重的大刀,舞动起来虎虎生风。但做到劈砍动作时,胸肌用力,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动作稍有迟滞。考官看在眼里,微微摇头。
最后一项是举石墩。三百斤的石墩需提起至胸前,再推举过头顶。前两个石墩苏景勉强完成,到第三个时,他刚将石墩提至胸前,就感觉胸口一阵湿热,知道伤口已经崩裂出血。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放弃。
就在这时,他眼前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曲婉婷不知何时来了,正紧张地望着他。虽然她戴着面纱,但苏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不能放弃!苏景心中呐喊。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石墩猛地推举过头顶。鲜血已经渗透戎装,在胸前晕开一片暗红,但他稳稳站着,直到考官示意通过。
放下石墩的那一刻,苏景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强撑着向观礼台方向行了个礼,然后才一步步走下考场。
“二哥!”苏浅浅急忙迎上来,看到他胸前的血迹,心疼不已,“你何必如此拼命?”
苏景脸色苍白,却笑得开心:“我进入殿试了,浅浅。我进入殿试了!”原来刚刚幻想出来曲婉婷的身影支撑自己。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取前十名参加。苏景带伤参考,竟以第九名的成绩闯入殿试,这在苏家引起了不小轰动。
殿试前夜,苏景高烧不退,伤口感染严重。文氏守在他床前,泪流满面:“景儿,明日就别去了,身体要紧啊!”
苏景烧得迷迷糊糊,却仍摇头:“娘,我一定要去...这是唯一的机会...”
苏浅浅请来太医,用了最好的金疮药和退热药,总算在天亮前将苏景的高热退了下去。但他人仍然虚弱,连起身都困难。
“二哥,要不就算了吧。”苏浅浅红着眼圈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景挣扎着坐起,脸色苍白如纸:“浅浅,帮我更衣。”
“可是你的身体...”
“就是爬,我也要爬到殿试现场。”苏景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是我距离梦想最近的一次,我不能放弃。”
皇宫演武场,旌旗招展,鼓声震天。皇帝端坐高台,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苏景注意到,曲尚书也在场,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中。
十名武举精英各展所长,比试骑射、刀枪、拳脚。轮到苏景时,他每做一个动作,胸口都疼得钻心。但他凭借顽强意志,一路过关斩将,竟与其他两人一同进入最后的对决。
最后一项是实战比试,三人抽签决定对手。苏景抽到与一位边关副将对决,那人身材魁梧,力大无穷。
比试开始,苏景因伤不敢硬拼,只能凭借灵活步法周旋。但伤口不断渗血,体力迅速流失,渐渐落入下风。
“苏校尉,认输吧!”那副将大声道,“你身上有伤,胜之不武!”
苏景咬牙道:“战场上敌人可不管你有没有伤!尽管放马过来!”
两人再次战在一起,苏景伤口彻底崩开,鲜血染红了大半边身子。观战众人无不骇然,连高坐的皇帝也微微前倾身子,关注着这场比试。
就在众人以为苏景必败无疑时,他突然变招,一个巧妙的绊腿将副将摔倒在地,随即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承让!”苏景强忍剧痛,收剑行礼。
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皇帝也忍不住拍手称赞:“好!临危不乱,智勇双全!”
苏景站立不稳,单膝跪地,鲜血已在他身下汇聚成一小滩。
最后一场比试,苏景对另一位年轻武将。那人见苏景伤势严重,犹豫道:“苏校尉,你这样子还能打吗?”
苏景勉强站起,笑道:“比武场上,没有能不能,只有敢不敢!”
两人交手不过数招,苏景就因失血过多,眼前一黑,险些摔倒。但他凭借过人毅力,硬是撑过了二十回合,最终找到一个破绽,将对手击倒在地。
当裁判宣布苏景获胜时,全场沸腾。这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用他的顽强和勇敢征服了所有人。
皇帝亲自下场,走到苏景面前,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战袍,动容道:“苏爱卿,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
苏景跪地回答:“回陛下,月前臣在执行公务时遭遇北离细作袭击,重伤未愈。今日勉强应试,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皇帝摇头:“不,你让朕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武者精神!传旨,苏景武艺超群,忠勇可嘉,钦点为今科武状元,封四品游骑将军,赐府邸一座,黄金千两!”
“谢陛下隆恩!”苏景叩首谢恩,随即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快传太医!”皇帝急令。
当苏景再次醒来时,已是在自家床上。苏家上下围在床边,个个面带喜色。
“二哥,你成功了!”苏浅浅第一个发现他醒来,激动地说,“你是武状元了!皇上封你为四品游骑将军!”
苏景虚弱地笑了:“我昏过去了吗?”
“你失血过多,太医说再晚一点就危险了。”文氏又是心疼又是骄傲,“你这孩子,真是不要命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工部尚书曲大人到访!”
众人一愣,苏景更是惊讶。在苏浅浅的搀扶下,他勉强坐起。片刻后,曲尚书走进房间,面色复杂。
“下官参见曲尚书。”苏景欲起身行礼。
“苏将军不必多礼。”曲尚书连忙制止,看着苏景苍白的脸和裹着厚厚绷带的胸口,叹了口气,“苏将军今日的表现,令人敬佩。”
“尚书大人过奖了。”苏景谦逊道。
曲尚书沉吟片刻,道:“小女婉婷...得知苏将军重伤,十分担忧,特地让老夫带来她亲手调制的伤药。”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苏景接过瓷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曲小姐挂念,还请尚书大人代为转达在下的感激。”
曲尚书点点头,欲言又止,最后只道:“苏将军好生休养,老夫告辞了。”
送走曲尚书,苏景握着那个小瓷瓶,若有所思。
“二哥,看来曲尚书的态度有所松动啊。”苏浅浅笑道。
苏景摇摇头:“还不够。四品将军,在朝中还算不上什么。但我相信,只要我继续努力,总有一天,他能看到我的诚意和能力。”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苏景望向窗外,目光坚定:“首先,我要把伤彻底养好。然后,好好履行游骑将军的职责。”
苏浅浅看着二哥,发现他是一个有担当、有抱负的将军了。这场武举,这场带伤拼搏,不仅为他赢得了功名,更让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二哥,你变了。”苏浅浅微笑道。
苏景也笑了:“人总是要成长的。以前我总觉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东西值得我们去拼搏,去守护——家族的荣誉,心爱的人,还有这个国家的安宁。”
他握紧手中的瓷瓶,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只是开始,浅浅。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苏景配得上这一切!”
窗外,阳光正好,一如苏景此刻的心情,充满了希望与力量。伤痛未愈,前路漫长,但他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切挑战。武状元的荣耀,四品将军的责任,还有那份尚未开花结果的感情,都将成为他前进的动力。
这条路,他要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