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苏浅浅睡得格外沉。或许是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身心全然放松,直至日上三竿,她才悠悠转醒。窗外积雪的反光将房间映得透亮,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淡淡暖香。
知秋听得动静,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梳洗,笑着禀报:“小姐,老爷、夫人还有各位爷和老夫人都在书房候着呢,说是等您用了早膳过去说话。老夫人特意吩咐了,不让吵您,定要睡到自然醒才好。”
苏浅浅心中一暖,漂泊数月,归来仍是家人掌心宝。她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用了顿精致的早膳,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下肚,四肢百骸都舒坦起来,这才裹了件厚实的银狐斗篷,踩着绵软的积雪,不紧不慢地往主院书房走去。
书房里,炭火烧得极旺,暖意融融。苏老爷子端坐主位,下首苏承光、苏靖和、苏屹安三兄弟,以及李氏、文氏、柳氏几位妯娌俱在,连苏老夫人也笑吟吟地坐在一旁。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红光,那是家业兴旺带来的底气与喜悦。见苏浅浅进来,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充满了慈爱与显而易见的期待。
“祖父,父亲,母亲,各位伯父伯母,祖母。”苏浅浅解下斗篷,笑着行礼,被柳氏一把拉到自己身边的暖凳上坐下。
“快让我瞧瞧,在南边可养回来了?瞧着脸色是红润了些,就是这身子骨,摸着还是单薄。”柳氏摩挲着她的手,眼圈又有些发红。
“娘,我好着呢,南边吃食精细,养人。”苏浅浅柔声安抚,随即看向苏老爷子,“祖父,看大家这神色,必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苏老爷子抚须大笑,声若洪钟:“哈哈,好孙女,你回来得正好!咱们苏家,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他率先开口,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豪情,“你南下这大半年,咱们趁着势头,又陆陆续续收拢了不少上好的田地,如今只落雁城周边,咱们家的田地,已有整整两千亩!粮仓也新建了三十个,加起来足足五十个大仓,个个都是满的!”
两千亩!苏浅浅心中微震,这扩张速度远超她的预期。这意味着苏家在北地的农业根基已经雄厚无比。
不等她细想,苏承光紧接着汇报,声音洪亮:“纳塔城那边也顺利!托你那高产粮种的福,咱们的粮行口碑彻底打出去了。原先我们三兄弟一人守着一间铺子,如今,一人管着三间!整整九间粮行,遍布纳塔城内外!”
苏靖和补充道:“生意是好,就是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心里痛快!”
苏屹安也笑着点头,显然对目前的局面极为满意。
这时,李氏接口,她如今掌管落雁城四间酒楼,气度愈发沉稳干练:“浅浅,咱们落雁城的酒楼生意也一直稳中有升。我瞧着城里富户人家办宴席的需求大,便让各家酒楼都拓展了承接婚宴、寿宴、各类聚会的业务,专门配备了人手和器具,反响极好,如今这部分的进项,都快赶上平日营收的三成了。”
文氏温婉一笑,接着说道:“诚意衣坊的生意也兴隆,咱们的衣裳做工好,用料实诚,口碑传开了,单子已经从去年冬天排到了今年春天,绣娘和裁缝们都在连夜赶工呢。”她并未提及南边的新料子。
柳氏也不甘落后,语气带着自豪:“我在纳塔城的第二家酒楼也开起来了,生意比第一家还好!如今两家店相互照应,算是站稳了脚跟。”
苏老夫人这时也笑着开口:“我那两间杂货铺和水果铺子,生意也还过得去,街坊邻居都照顾,客源也稳当。”
听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汇报着这大半年的辉煌战绩,苏浅浅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家族的蓬勃生机,让她深感欣慰,也觉得自己在外的一切奔波与冒险都是值得的。
然而,苏承光话锋一转,脸上兴奋稍敛,带上了一丝凝重:“不过,浅浅,眼下有个急事。今年北地冬天来得又早又猛,雪大风寒,百姓囤粮过冬的心思比往年都急切。咱们在纳塔城的九间粮行,存粮几乎是出一仓空一仓,如今已是供不应求。许多百姓天不亮就来排队,就为买上几斗粮。库存在飞速消耗,虽说落雁城这边还能调拨一些过去,但两地运输耗时,且咱们自家也要预留足够的存粮以防万一。长此以往,只怕……”
书房内的气氛因这话稍稍沉淀下来。粮食,是根基,也是最大的责任。一旦处理不好,引发抢购风潮或是粮价飞涨,苏家刚刚建立起来的声望可能受损,甚至引来官府的干预。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苏浅浅,等待着她的决断。
苏浅浅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眸光沉静如水。这不仅仅是商业问题,更是民生问题,也是苏家树立仁商形象的契机。
她很快抬起头,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
“第一,限购稳价。纳塔城所有苏记粮行,即刻起,实行按户限购。每日每户根据人口数量,限购一定数额的口粮,确保最多数的家庭都能买到救命粮。同时,对外张贴告示,苏家粮行郑重承诺,在整个冬季,所有基础粮食品种,一分钱不涨价!”
“第二,增建仓容,扩田调运。”她继续说道,“落雁城这边,除预留必需存粮外,其余粮食立刻组织运力支援纳塔城。但长远看,运输终究不便。我提议,立刻在纳塔城附近选址,兴建我们自己的大型粮仓,至少十个!同时,祖父,您看能否在纳塔城周边,也仿照落雁城的模式,尽快扩大我们的田地范围?至少再拿下五百到一千亩!粮仓就近,田地就近,方能从根本上缓解压力。此外,我们还需要组建更多、更专业的自家商队,负责南北物资调配和粮食运输。”
苏老爷子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好!建仓,扩地!这事我来操办!纳塔城那边荒地不少,咱们有高产粮种,开出来就是良田!”
“第三,内部开源,保障运输。”苏浅浅看向苏靖和,“二伯,开源节流、内部资金调配之事,就劳您多费心。确保购地、建仓、组建商队的银钱能够跟上。同时,调运粮食的护卫事宜,需得安排绝对可靠之人。”她心里清楚,韩铁衣此刻应在林州城辅助苏舟,落雁城的护卫需另派得力人手。
苏靖和沉稳应下:“浅浅放心,二伯晓得轻重。”
一番指令,有条不紊,面面俱到,既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又规划了长远的布局。
众人领命,正要各自散去忙碌,苏浅浅却笑着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祖父,父亲,母亲,还有一事,需得向您们禀报。”她语气轻松了些,“此次南下,浅浅也并非空手而归。我在江州城盘下了一处茶山,规模尚可,又在那城里开了间茶楼,取名‘清岚苑’,生意也还过得去。六哥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我让他带着金先生和韩护卫,去林州城开拓新店了。”
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书房内再次泛起波澜。众人都知道她南下是去散心兼寻找商机,却不想不声不响就置办下如此产业!
“茶山?茶楼?”苏老爷子惊讶之余,满是欣慰。
“妹妹,你……”苏承光等人也是一脸震惊与佩服。
苏浅浅微微一笑,对知秋点了点头。知秋会意,悄声退下,不一会儿便用托盘端来了数个白瓷杯,杯中茶汤清洌嫩绿,一股清冷高锐的香气瞬间在温暖的书房内弥漫开来。
“这是那茶山自产的茶,我取名‘天山雪青’。祖父,各位长辈,都尝尝看。”苏浅浅示意知秋为众人奉上。
众人好奇地端起茶杯,细观其形,轻嗅其香,再浅尝一口,那鲜爽甘醇的滋味顿时让所有人眼睛一亮。
“好茶!真是好茶!”苏老爷子赞叹道,“香气独特,滋味醇厚,回甘悠长!浅浅,你这茶,比起贡茶也不遑多让啊!”
“是啊,从未喝过这般清爽又醇厚的茶!”文氏也细细品味,赞不绝口。
李氏笑道:“这茶若放在咱们酒楼,定能成为招牌!”
柳氏看着女儿,又是骄傲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在外头一个人,竟不声不响做了这许多事……”
苏老夫人也拉着她的手:“乖乖,辛苦你了。”
苏浅浅看着家人惊喜又带着心疼的目光,心中暖流涌动,笑道:“不辛苦。这‘天山雪青’我带回来不少,正想着也在咱们落雁城开一家茶楼,让北地的乡亲们也尝尝这南方的风味。”
“好!这个主意好!”苏老爷子抚掌大笑,“咱们苏家,这是要茶粮并进啊!”
喜悦和自豪过后,看着苏浅浅沉静秀美的侧脸,柳氏忍不住红了眼眶,将她揽入怀中:“娘的浅浅真是长大了,能担事了……可你这小小年纪,就要操心这么多、谋划这么远,娘这心里……心里头酸得很……”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众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是啊,眼前的少女不过豆蔻年华,别人家的女儿还在父母跟前撒娇嬉闹,他们的浅浅却已要运筹帷幄,支撑起偌大家业的未来。
苏浅浅依偎在母亲怀里,感受着家人的关爱,柔声道:“有祖父、父亲、母亲和各位长辈在,浅浅心里踏实。我们能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得更好,浅浅就不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