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轻轻叩响时,苏浅浅正看着苏舟在院里逗弄刚孵出不久的小鸡仔。苏嬷嬷从厨房出来,一边擦手一边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邻村一个半大的小子,皮肤黝黑,眼神怯生生的。他手里捧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正物件,见到苏嬷嬷,结结巴巴地说:“有、有人让俺把这个交给这家的苏小姐,还、还有苏寒小哥。”
苏嬷嬷疑惑地接过,那物件入手颇有分量。“谁让你送来的?”
“一个戴斗笠的叔,给了俺两个铜板,说送到了就行。”小子说完,像是怕被多问,扭头就跑了。
苏嬷嬷关上门,拿着东西走到苏浅浅身边:“小姐,不知谁让送来的,指名给您和四少爷。”
苏浅浅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她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拆开油布,里面是三封封好的信,信封上分别写着“苏浅浅亲启”、“苏寒亲启”、“苏老爷子并苏家众人亲启”。字迹遒劲有力,带着一股熟悉的孤峭感,是怀风的笔迹。除了信,还有两本手订的书册,一本封皮上写着《基础锻体与剑术精要》,另一本则是《内息导引初解》。
怀风师父的信?他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苏浅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立刻对苏嬷嬷道:“嬷嬷,快去学堂,把几个哥哥都叫回来就说家里有急事!”
六个哥儿都聚集在了堂屋。苏浅浅拆开了那封写给全家的信。
“苏老爷子、老夫人、诸位台鉴:
不告而别,实非所愿,然身有要事,不得不行。叨扰多时,承蒙收留照拂,恩情铭记于心。苏家仁厚,待我如亲,风,感激不尽。
浅浅聪慧,然性喜安逸,需常加督促;苏寒坚毅,乃可造之材,望善加栽培。家中产业渐丰,需有护卫之力以保平安。建议可择忠厚可靠之少年二三,授以武艺,看家护院,以备不虞。
留书两册,一为根基锤炼之法,一为内息入门之导,可供浅浅、苏寒修习,若家中择人习武,亦可参照基础篇。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怀风 留笔”
信的内容不长,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怀风师父走了?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走了?
“怀风师父走了?”苏景愣愣地问,脸上满是不舍和难以置信。
“他怎么就走了呢?还没教我那招漂亮的回身剑呢!”苏杭嚷嚷着,语气里全是失落。
苏云皱着小眉头,显然在思考信中提到“要事”是什么,以及“护卫”的建议。
苏舟则直接红了眼眶,扯着苏浅浅的衣角:“姐,师父还会回来吗?”
苏浅浅心里也堵得难受,虽然早知道怀风非池中之物,迟早会离开,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将另外两封信拿起:“师父也给四哥和我单独留了信。”
苏寒脸色微微发白。
“四哥,”苏浅浅将写着“苏寒亲启”的信递给他,“师父给你的。”
苏寒几乎是抢一般接过信,手指有些颤抖地撕开信封,走到一旁背对着众人,急切地看了起来。没有人去打扰他,只看到他挺直的背脊似乎绷得更紧,握着信纸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信的内容,他没有给任何人看,只是默默地将信纸折好,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再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只是眼底深处,翻涌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波澜与决绝。
苏浅浅也拆开了写给自己的信。
“浅浅:
为师离去,勿念。你天资尚可,却惰性深植,切不可因家业小成而荒废武道。为师留下册子,需日日勤练不辍,尤其内息一道,乃根基所在,尤需用心。
待他日重逢,若见你武功无有寸进,休怪为师不认你这个徒弟,断绝师徒之情分。好自为之。
怀风 字”
信中的语气一如他平日的冷硬,甚至带着一丝严厉的警告。苏浅浅仿佛能看到怀风板着脸对她说出这番话的样子。断绝师徒情分……她知道,这绝非戏言。怀风是用这种方式,逼她不能有半分懈怠。她捏紧了信纸,心中既有被逼迫的无奈,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她不能让师父失望。
她将怀风给全家的信内容又说了一遍,重点是建议挑选护卫之事。苏云听完,小大人似的点点头:“怀风师父考虑得周到。咱家现在有田有铺,确实该有些自保的力量了。等爷爷和爹他们回来,得好好商量一下。”
众人的情绪都低落下来。怀风的离开,让这个刚刚因人手充足而显得井然有序的家,仿佛突然缺了一角。他的存在,不仅代表着武力,更是一种无形的庇护和定心丸。
苏寒默默走到院子里,拿起他那把木剑,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怀风教过的最基础的劈、刺、撩、挂。他的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和决心都倾注其中。他知道,师父走了,前方的路,需要他自己更拼命地去走。
苏浅浅则拿起那两本册子。《基础锻体与剑术精要》图文并茂,详细记录了打熬身体、增强气力的法门,以及一套简洁实用的剑法,每一步骤,每一处发力技巧都注释得清清楚楚。《内息导引初解》则更为玄奥一些,讲述了如何感应、引导体内气息运行的法门。这不仅是留给她的功课,也是留给苏家未来护卫力量的根基。
她将册子小心收好。怀风人虽离去,却为苏家留下了更深远的东西——自强的种子,和一份沉甸甸的、关于未来的期待与警示。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四哥的担子,更重了。而那个看似冷漠的师父,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苏家的安宁,并期待着他们的成长。
夕阳的余晖将小院的影子拉得很长,苏寒练剑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执着。苏浅浅站在堂屋门口,望着四哥,又望向怀风曾经住过、如今已空无一物的厢房,心中默默道:“师父,你放心。我不会偷懒的。苏家,也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