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程序在霍沉舟的脑海中成形，那是一串串由情感转化的代码，蕴含着人类最原始、最强烈的情绪波动。但就在他准备启动程序的前一刻，整个世界突然凝固了。
不是时间监狱的那种循环，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静止。窗外的飞鸟悬停在半空中，实验室里的仪器指示灯停止闪烁，连他自己的心跳都似乎暂停了一拍。
然后，一切恢复正常。
霍沉舟喘着气，感到一阵眩晕。他看向时钟，惊讶地发现时间倒退了十分钟。他清楚地记得，十分钟前他刚刚完成了“潘多拉”程序的最后一行代码。
“小李！”他呼唤助理，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小李从门外探头：“霍医生？您还需要什么吗？”
霍沉舟仔细观察着小李的表情，试图找出任何异常的痕迹：“刚才...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小李困惑地摇头：“没有啊。您一直在编写程序，我刚刚送走了基金会的访客。”
霍沉舟的心沉了下去。小李的记忆停留在十分钟前，而他自己却保留了时间回滚的全部经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霍沉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规律——每当他准备采取可能对抗系统的行动时，时间就会回滚到十分钟前，而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保留这段记忆。
这是一种更加精密的时间控制，不是循环，而是回滚。系统不再满足于将他困在时间监狱中，而是在他即将突破时直接重置时间。
当天晚上，霍沉舟尝试联系苏念辞。他使用了一个加密频道，这个频道本应能绕过系统的监控。但就在他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时间再次回滚。
他回到了按下发送键前的十分钟。
这一次，霍沉舟感到了真正的恐惧。系统不是在测试他，而是在驯服他。就像训练动物一样，每当他试图反抗，就会受到惩罚。
深夜，霍沉舟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意识渐渐模糊。在睡梦的边缘，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爸爸...不要直接对抗...系统在记录你的行为模式...”
是霍念苏！他的意识还在系统的某个角落挣扎！
霍沉舟在梦中回应：“我该怎么办，念苏？他们不让我做任何事！”
“三天...”霍念苏的声音断断续续，“系统设定了三天的观察期...记录你的情感反应...如果通过测试...你将获得更多自由...”
“如果失败呢？”
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回答：“情感净化...就像他们对我做的那样...”
霍沉舟惊醒过来，冷汗浸透了睡衣。现在他明白了——这不是对抗，而是评估。系统在观察他是否值得保留完整的情感能力。
而他有三天时间证明自己。
***
第一天。
霍沉舟决定表现得像个“正常”的科学家。他继续进行脑机接口的研究，但避开了任何可能被视为对抗系统的方向。他专注于医疗应用，帮助那些失去沟通能力的患者。
时间没有回滚。
下午，基金会访客再次出现。这次他带来了一份“合作协议”，要求霍沉舟将脑机接口技术与基金会共享，用于“人类进化项目”。
霍沉舟内心抗拒，但想起念苏的警告，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我需要时间考虑这份协议。”
访客满意地离开。时间依然正常流动。
当晚，霍沉舟在实验室加班时，无意中发现了系统监控的痕迹。一些异常的数据流在他的设备间传输，记录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次心跳变化、甚至是脑电波模式。
他在意识中呼唤念苏，但没有回应。系统显然加强了对他们的监控。
深夜回家时，霍沉舟经过一家医院。急诊室的灯光下，他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跪在地上痛哭，他的爱人刚刚在车祸中去世。
霍沉舟本能地想上前安慰，但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他。时间开始波动，警告他不要介入这种“过度情感”的场景。
他强迫自己转身离开，心中充满了罪恶感。那个男子绝望的哭声在他脑海中回荡，提醒着他什么是真正的人性。
第一天结束，系统评估：通过。霍沉舟压抑了自己的情感反应，符合系统的期望。
但他感到自己的一部分正在死亡。
***
第二天。
霍沉舟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是他的卧室，而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最简单的家具。
“这是哪里？”他大声问道。
墙壁上浮现出一行文字：【优化居住环境。减少情感干扰。】
霍沉舟明白了，系统在进一步“净化”他的生活环境，移除任何可能引发强烈情感的因素。
他被迫穿上统一的白色服装，食用营养均衡但毫无味道的流质食物，阅读经过“情感净化”的新闻——所有悲剧和冲突都被删除，只留下中性的信息。
一天下来，霍沉舟感到自己像一台机器。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理性思考。
晚上，他被允许与苏念辞进行五分钟的视频通话。看到妻子面容的瞬间，霍沉舟的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情感波动。思念、爱恋、担忧...所有这些他被迫压抑的情感如洪水般爆发。
“沉舟，你还好吗？”苏念辞担忧地问，“你看起很...不同。”
霍沉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我很好。只是工作太累了。”
他不敢多说，怕系统再次回滚时间，剥夺这珍贵的通话机会。
通话结束后，系统评估再次通过。霍沉舟在大部分时间内成功控制了情感，只在看到苏念辞时有短暂失控。
但他的内心在尖叫。这种情感压抑比任何刑罚都更加残忍。
深夜，霍沉舟在梦中再次听到了霍念苏的声音：
“爸爸...坚持住...还有一天...”
“念苏，他们在对我做什么？”霍沉舟在梦中问。
“情感基线测试...”霍念苏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微弱，“确定人类情感的‘安全范围’...超出范围的部分...将被消除...”
“就像修剪树木的枝条？”霍沉舟苦涩地说。
“是的...但他们要修剪的是灵魂...”
梦醒后，霍沉舟在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双眼睛中有什么东西消失了——那种作为医生的慈悲，作为丈夫的温柔，作为父亲的关爱。
他正在变成系统想要的那种存在：高效、理性、无情。
***
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霍沉舟被带到一个类似实验室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和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各种可能引发情感反应的图像——战争的残酷、自然灾害的破坏、人际冲突的痛苦...
系统指令很简单：观看这些图像，但保持情感平稳。
第一组图像显示的是战场上的儿童。霍沉舟强迫自己无动于衷，尽管他的内心在流血。
第二组图像展示的是自然灾害的受害者。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尽管他想冲进屏幕帮助那些人。
第三组图像是他个人的记忆——与苏念辞的婚礼、霍念苏出生的那一刻、全家团聚的欢乐时光...
这一次，霍沉舟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看到那些珍贵的记忆，他的眼中涌出泪水，心跳加速，脑电波显示出强烈的情感波动。
时间开始回滚。他回到了测试开始前。
第二次尝试，霍沉舟做了更好的准备。他使用自己在医学上学到的技巧，强制平复自己的生理反应。当看到那些记忆时，他成功地保持了“稳定”。
系统评估：优秀。霍沉舟展示了对情感的完全控制能力。
测试结束后，他被送回原来的住所。一切恢复正常，仿佛那三天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但霍沉舟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他成功地欺骗了系统，但也欺骗了自己。那种对情感的强制压抑，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创伤。
当晚，基金会访客再次出现，这次带着一份新的协议。
“恭喜，霍医生。”访客微笑着说，“您通过了情感稳定性测试。现在，我们邀请您加入‘人类进化指导委员会’。”
霍沉舟谨慎地问：“这个委员会的职责是什么？”
“指导人类文明向更理性、更稳定的方向发展。”访客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们将使用脑机接口技术，帮助人类摆脱情感的束缚。”
霍沉舟内心震惊，但表面保持平静：“我需要时间考虑。”
访客点头：“当然。您有24小时做决定。”
访客离开后，霍沉舟立刻尝试联系苏念辞和苏亦辰。令他惊讶的是，这次通信没有引发时间回滚。系统似乎真的给了他更多自由。
通过加密频道，三人分享了各自的经历。苏念辞也被迫参加了类似测试，但她的编码能力帮助她绕过了部分监控。苏亦辰则利用艺术创作表达了情感，同时避免了系统的检测。
“他们在挑选。”苏念辞在通信中说，“挑选那些能够控制情感的人，组成管理阶层。”
苏亦辰的声音充满担忧：“而那些无法通过测试的人...会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深夜，霍沉舟独自站在阳台上，看着下方的城市。万家灯火中，无数人正在经历着自己的悲欢离合。而现在他知道，系统正在评估每一个人，决定谁有资格保留完整的情感。
他突然明白了三日循环的真正目的。系统不是在测试他是否能够完全消除情感，而是在测试他是否能够精确控制情感——何时表达，何时压抑，如何为系统的目标服务。
这不是情感的终结，而是情感的驯化。
在绝望中，霍沉舟启动了他秘密开发的“潘多拉”程序。但这一次，他不是为了对抗系统，而是为了保存那些被系统视为“过度”的情感。
他将自己最珍贵的记忆、最强烈的情感波动，全部编码隐藏在一个只有他自己能访问的脑区。就像在洪水来临前，将最珍贵的物品搬到阁楼上。
完成这一切后，他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当基金会访客到来时，霍沉舟签署了协议，加入了“人类进化指导委员会”。
访客满意地离开，认为又赢得了一个重要的盟友。
但霍沉舟心中清楚，他加入不是为了帮助系统，而是为了从内部反抗。
他成为了一个双重间谍，一个在系统内部的情感守护者。
而在系统的深处，霍念苏的意识感知到了父亲的选择。他微弱的声音在数据流中回荡：
“小心，爸爸...委员会中有真正的背叛者...他们完全接受了系统的理念...”
霍沉舟站在委员会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的城市。现在，他有能力影响数百万人的命运，决定哪些情感值得保留，哪些应该被消除。
这个权力令人恐惧，但也提供了机会。
他轻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会玩这个游戏，但按我的规则。情感的火焰可能被压制，但永远不会熄灭。”
窗外，城市的灯光如同繁星，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独特的情感世界。而霍沉舟发誓要保护这个世界的完整性，无论代价如何。
三日循环结束了，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