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时。
猩红的数字在NERIc核心实验室的主屏幕上跳动，每一秒的流逝都敲击在顾凡和整个团队的心脏上。沙箱内，“平衡协议”金融模块的代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湮灭，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这种崩解不仅是逻辑删除，更伴随着一种异常的能量释放模式——它在主动向外界辐射经过复杂调制的电磁噪声。
“噪声正在污染临近的服务器集群，并向主干网络扩散！”一名工程师喊道，“虽然强度不高，但频率和模式很诡异，可能会干扰其他精密设备的时序！”
“启动物理隔离！切断沙箱所在机柜的所有非必要外部连接！”顾凡当机立断，“分析噪声模式！这可能是‘归寂’协议在向外发送某种准备信号或干扰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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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安全屋。
林辰同步收到了顾凡的报告和噪声的初步频谱图。他盯着那不断减少的倒计时，思维高速运转。六小时，全球能源网络扰动……程建国会用这种方式来达成什么目的？是最后的威慑？还是某种极端的“重启”或“净化”？
“夜枭，”他接通频道，“对‘瓷器’残余网络的监控，有没有发现任何与异常电磁信号、倒计时或‘归寂’关键词相关的活动？”
“暂时没有。对方似乎在安全柜事件后进入了更深层的静默。”夜枭回答，“但‘演员’与境外医疗中心的通信有了新进展。对方同意进行加密视频通话，时间定在一小时后。我们正在准备安全的虚拟环境和伪装。”
一小时……林辰看了一眼倒计时，还剩五小时五十分。“视频通话时，尝试用预设的隐蔽问题套取他们是否知晓‘归寂’或类似倒计时机制。注意，对方可能是专业的反侦察人员。”
“明白。”
林辰接着联系能源部和国家电网调度中心。最高层预警已经下达，各部门进入应急值守状态。关键基础设施开始检查备用电源和冗余系统，重要用户被通知可能出现的短时电压波动或频率异常。金融市场方面，监管机构加强了对能源相关期货交易的监控。
但这一切都是被动防御。关键在于，能否在倒计时归零前，阻止或理解“归寂”的触发。
“顾凡，噪声分析有结果了吗？”
“有初步发现！”顾凡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噪声的调制方式，与程建国早年一篇未被发表的、关于‘利用电网固有频率进行广域信息编码’的论文中的理论模型高度吻合！他可能想利用电网本身作为信号传播媒介！”
电网传信？林辰心头一凛。“目标是哪里？内容是什么？”
“还在破译！但信号指向性分析显示，最强的辐射方向……指向国际日期变更线附近的几个关键海底光缆中继站和卫星地面站！他可能在尝试向全球特定的基础设施节点广播某种指令或唤醒信号！”
唤醒信号？难道“归寂”不是终结，而是另一个更庞大程序的开始？
林辰感到一阵寒意。程建国的布局，到底有多深？
“全力破译信号内容！同时，计算如果这种噪声持续增强，对我国电网稳定性的潜在影响阈值和时间点！”
“已经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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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加密视频通话接通。
“演员”扮演的是一位焦虑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母亲，在虚拟背景中与屏幕另一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自称“汉斯博士”的欧洲医生交流。汉斯博士展示了“卓越中心”先进设备的照片和过往成功案例，语气充满同情与权威。
夜枭的团队在后台实时分析对方音视频流，试图捕捉细微破绽。林辰在安全屋旁听。
“您孩子的这种情况，虽然目前没有症状，但某些免疫亚型的细微失衡，可能是更严重问题的前兆。”汉斯博士推了推眼镜，“我们的多维流式细胞仪和单细胞测序平台，可以给出最精确的评估。时间很关键，越早干预，预后越好。”
“演员”表现出恰当的犹豫和担忧：“我们很想去，但孩子还小，出国手续、疫情……太麻烦了。”
“我们可以提供全程绿色通道协助，包括快速签证和包机转运。费用完全由研究基金承担。”汉斯博士身体微微前倾，显得极为诚恳，“为了孩子的健康，这值得考虑，不是吗？”
后台分析显示，对方视频存在极细微的延迟和像素级重构痕迹，说明使用了高级虚拟背景或深度伪造技术。汉斯博士的面部肌肉运动在某些音节时存在非典型模式，可能是合成语音驱动。这几乎证实了对方的虚假身份。
“我需要和丈夫商量一下，也要再问问国内其他专家的意见。”“演员”按照剧本回应。
“当然，这是重大决定。”汉斯博士表示理解，但紧接着看似随意地问道，“顺便问一下，您孩子近期是否接触过什么特殊的……环境或物品？比如，某些古老的瓷器，或者去过磁场异常的地方？有些罕见的免疫问题可能与非常规的环境暴露有关。”
瓷器？磁场？
这个问题让后台的林辰和夜枭瞬间警觉！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常规医疗咨询的范畴！
“演员”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我们很注意环境安全。”
“那就好。”汉斯博士笑了笑，但眼神透过屏幕似乎带着某种审视，“如果有任何不寻常的发现，请务必告诉我们。这很重要。期待您的决定。”
通话结束。
“他们在试探！”夜枭立刻道，“‘瓷器’和‘磁场’！他们知道程建国遗产的事情，甚至可能在寻找冰裂纹笔洗或其他相关物品！他们的医疗借口，很可能一部分是为了这个！”
林辰面色凝重。看来，“瓷器”对程建国遗产的了解，比预想的更深。他们不仅想要伤害林熙，可能也在搜寻程建国留下的、能控制或影响“天网”及“归寂”协议的关键物品。
倒计时：四小时四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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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凡团队破译噪声信号的努力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信号内容不是具体的指令，而是一段不断重复的、经过加密的质数序列和一组拓扑坐标！”顾凡汇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质数序列我们还在解，但拓扑坐标映射出来了——它指向全球电网中十几个特定的、超高压直流输电枢纽的保护继电器逻辑设定参数范围！”
“什么意思？”
“意思是，‘归寂’协议一旦完全启动，它可能会通过这段噪声信号，试图远程微调这些关键枢纽的保护参数！”顾凡声音发干，“不需要大幅改动，只需要在特定时刻，让继电器对‘正常范围内的异常波动’的反应阈值发生极其细微的偏移，就可能在电网面临真实压力时，引发连锁性的保护误动作或延迟，导致区域性的、难以快速定位原因的停电或频率崩溃！”
不是直接攻击，而是降低电网的“免疫力”，使其在面临其他压力（比如“凤凰计划”预设的金融冲击？）时更加脆弱！程建国留下的是一个“放大器”和“触发器”的结合体！
“能反向干扰或屏蔽这个噪声信号吗？”林辰问。
“很难！它利用的是电网固有的物理特性传播，就像在水里滴入墨水，会自然扩散。强行屏蔽需要关闭相关电网段，那本身就会造成停电！”
“修改那些保护继电器参数呢？提前加固？”
“需要时间！而且涉及跨国协调和最高级别的安全授权！有些枢纽不在我们境内！”
倒计时：三小时五十五分。
时间，在以分钟为单位无情流逝。
林辰站在屏幕前，面前是跳动的倒计时、扩散的噪声模拟图、全球电网关键节点地图、以及“瓷器”试探的通讯记录。
多重危机，在此刻交汇。
他必须做出选择。是集中所有力量，试图在技术上打断“归寂”倒计时？还是优先确保家庭绝对安全，清除“瓷器”的威胁？抑或是，两者同时进行，但风险倍增？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儿子咯咯的笑声，闪过父亲笔记上关于“器”与“械”的批注，闪过程建国影像日志中那怅然而悔恨的眼神。
技术失控的幽灵，人性贪婪的阴影，守护家庭的本能，保卫国家的责任……
再次睁眼时，他的眼中已没有丝毫迷茫。
“顾凡，集中所有算力，尝试用冰裂纹笔洗芯片中获得的指令，反向入侵‘归寂’协议核心，寻找终止或重置倒计时的可能性。哪怕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也要试！同时，将噪声信号特征和可能影响的枢纽列表，通过最紧急渠道通报相关国家和国际组织，建议他们立即进行人工复核和加固。责任我们承担。”
“夜枭，‘演员’线继续维持，但要准备收网。对已锁定的‘瓷器’境内关联人员和可能藏匿点，在倒计时进入最后两小时时，同步实施抓捕，最大限度防止他们在最后时刻狗急跳墙。家庭安保提升至最终级别，启动‘堡垒’预案。”
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分头行动，但目标一致：在时间归零前，解决所有问题。”
命令下达，整个庞大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林辰走到观测窗前，窗外天色渐暗，城市华灯初上。这片灯火通明的安宁，还能持续多久？
他握紧了拳头。
无论如何，他必须为之奋战到底。
为了此刻的万家灯火，也为了游戏室里，那块永远塞不进方形孔的、圆圆的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