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似海,暮色四合。
林枫的身影在盘根错节的古木间急速穿行,步伐因失血而略显虚浮,左肩与左臂的伤口虽已用扯下的布条草草包扎,但每一次肌肉的牵动,依旧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然而,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最大范围地铺开,警惕地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常。
林浩等人的伏杀虽被雷霆反杀,但留下的隐患却如同跗骨之蛆。尸体可以焚毁,痕迹可以掩盖,但战斗时爆发的能量波动,尤其是那缕淡金色兽火的气息,却难以完全抹去。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必须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消化收获,恢复伤势。
怀揣着从林浩等人身上搜刮来的三个储物袋,如同揣着滚烫的山芋。他知道,那个被称为“影煞”的神仆,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发现林浩等人失踪,结合之前感应到的“异常波动”,搜捕的网必然会收得更紧,手段也会更加酷烈。
他在密林中绕行了数个时辰,专挑兽径罕至、地势险峻的路线,甚至不惜耗费法力,借助兽火的高温,小心翼翼地抹去一些难以避免的足迹和气息残留。直到月上中天,清冷的辉光勉强穿透茂密的树冠,他才在一处背靠千仞绝壁、前方有湍急溪流阻挡的隐秘山坳里,找到了一个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狭窄石缝。
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是一个仅丈许方圆的狭小空间,干燥、通风,且入口被溪流的水汽和藤蔓完美遮蔽,神识粗略扫过极易忽略。
“暂歇之地。”林枫心中稍定。他迅速在石缝入口内侧,以指代笔,耗费所剩不多的法力,刻画了几个兼具隐匿、预警与简单防御功效的简易道纹。这些道纹比地下岩厅的聚灵阵更加粗陋,但胜在启动快,消耗小,足以在他恢复期间提供一层基本的防护。
布置妥当,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急促地喘息着。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奔逃以及刻画道纹,几乎榨干了他刚刚突破到练气三层不久的法力,伤势也因得不到及时处理而隐隐有恶化的趋势。
他强打精神,首先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三个储物袋上。
林浩的储物袋空间最大,约莫一个衣柜大小,里面杂七杂八堆放着不少东西。最多的便是下品灵石,粗略估计有近两百块,对于曾经的林枫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还有一些低阶的疗伤丹药、补充法力的“回气丹”,以及几本林家的基础功法和法术玉简,对林枫而言毫无价值。倒是一柄铭刻着简单风系符文、寒光闪闪的长剑,品质还算不错,达到了下品法器的层次,正好弥补了他没有称手兵器的空缺。
另外两名护卫的储物袋则寒酸许多,加起来也只有几十块下品灵石和一些普通的金疮药。
然而,真正引起林枫注意的,是林浩储物袋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木盒。木盒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纹饰,却隐隐散发着一丝隔绝神识探查的波动。
他小心地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颜色暗沉、表面有天然云纹的果子,只有龙眼大小,却散发出一种令人神魂为之清爽的奇异香气。
“**凝神果**!”林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是一阶灵药中较为罕见的品种,对于滋养神魂、凝练神识有奇效,更能辅助修士突破修炼瓶颈时保持灵台清明,极大降低走火入魔的风险。其价值,远超那几百块下品灵石!
“真是意外之喜……”林枫小心翼翼地将凝神果收起。此物对于此刻神魂受损未愈、又急需突破更高境界的他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没有立刻服用,而是先吞下几颗疗伤丹药和回气丹,引导药力化开,滋养受损的经脉与肌肉,同时手握灵石,全力运转《混沌创世经》,恢复近乎枯竭的法力。
丹药与灵石的双重作用下,他体内的伤势开始缓慢愈合,法力也逐渐充盈起来。然而,当他状态恢复到七八成,试图向练气四层发起冲击时,却再次感受到了那层无形的壁垒。
练气初期(一至三层)与练气中期(四至六层)之间,是一道不小的分水岭。突破所需的灵气积累、对功法的领悟以及心境的要求,都远非前三次小突破可比。仅凭常规的打坐和这些普通资源,短时间内难以逾越。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几株得自岩浆湖的赤炎草,以及那枚珍贵的凝神果上。
“看来,必须行险一搏了……”
他调整呼吸,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那枚凝神果吞服下去。
果子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甘洌、直透神魂深处的奇异能量瞬间爆发开来,如同清泉流淌过干涸的河床,滋养着他因连日奔波、激战而疲惫不堪的神魂。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透彻,以往修炼中一些晦涩难明之处,此刻也仿佛拨云见日,变得清晰起来。神识更是如同被洗涤过一般,变得更加凝练、敏锐,覆盖范围隐隐扩大了一成!
趁此良机,林枫立刻拿起一株赤炎草,直接塞入口中!
与幽寒藻的温和清凉截然不同,赤炎草入口的瞬间,便化作一股霸道炽热的洪流,如同岩浆般冲入他的经脉!狂暴的火灵之力疯狂灼烧、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带来远比炼化兽火时更加猛烈、更加直接的痛苦!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随即又被高温蒸发成血痂。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
但凝神果的药效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牢牢守护着他的识海核心,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紧守心神,以强大的意志驾驭着《混沌创世经》,引导着这股狂暴的洪流,向着练气四层的壁垒,发起了悍然冲击!
轰!轰!轰!
丹田气海之内,法力如同沸腾的开水,与赤炎草的火灵之力混合在一起,化作一柄炽热的巨锤,一次又一次,狠狠地砸在那层坚韧的壁垒之上!
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经脉欲裂的剧痛和神魂的剧烈震颤。但他咬牙坚持着,嘴角不断溢出被灼伤内腑的鲜血,眼神却愈发锐利、坚定。
不知冲击了多少次,那层坚固的壁垒,终于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咔嚓”声!
一道裂痕,悄然出现!
就是现在!
林枫眼中精光爆射,将剩余的所有法力,连同那缕淡金色的兽火本源,一同凝聚,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金红箭矢,对准那道裂痕,发起了最后的、石破天惊的一击!
“破!”
仿佛天地初开的一声巨响,在他体内轰鸣!
练气四层的壁垒,应声而碎!
更加浩瀚、更加精纯的灵气如同决堤的江河,涌入他拓宽了近乎一倍的丹田气海!法力总量暴涨,凝练程度也远非练气三层时可比!周身气息陡然攀升,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练气中期,成了!
然而,就在他突破成功,心神稍有松懈,正准备巩固境界的刹那——
一股冰冷、阴邪、充满了死亡与寂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鬼手,骤然穿透了他布设在石缝入口的简易道纹,瞬间笼罩了整个狭小空间!
“找到你了,小老鼠。”
一个沙哑、低沉,仿佛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绝对的掌控感。
影煞!他来了!
林枫浑身汗毛倒竖,如坠冰窟!这股气息,远超练气期,绝对是筑基期以上的存在!而且,对方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找到了他,并穿透了他的预警道纹!
没有任何犹豫,在感知到危险的瞬间,林枫的身体已然做出了反应!他猛地抓起身边那柄得自林浩的下品法器长剑,体内刚刚突破、尚未完全稳固的练气四层法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淡青色的风系符文骤然亮起!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没有浮现任何林家剑法的招式,而是在那生死一线的巨大压力下,凭借本能与无数次战斗积累的经验,结合自身对能量流动、对轨迹预判的深刻理解,循着冥冥中一丝玄妙的感应,反手一剑刺出!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甚至算不上精妙。它简单、直接、迅疾到了极致!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凝聚了他此刻全部精气神的直线,目标直指那威压传来的核心——石缝入口处那片微微波动的阴影!
剑出之时,他丹田内那缕淡金色的兽火,亦分出一丝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火线,悄然缠绕于剑锋之上,赋予了这平凡一剑焚灭一切的炽烈杀意!
“咦?”
石缝之外,传来一声略带惊讶的轻咦。显然,影煞也没料到这只“小老鼠”在被他威压笼罩的情况下,不仅没有束手就擒,反而能爆发出如此果断、如此……颇具韵味的一剑!
“嗤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笼罩石缝的阴冷威压,被这凝聚了风之迅捷与火之爆烈的一剑,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缺口!
林枫甚至来不及看清结果,在剑势用尽的刹那,便已合身撞向石缝另一侧相对薄弱的石壁!同时将刚刚恢复的少许法力疯狂注入双腿!
“轰!”
石屑纷飞中,他竟是以身为锤,强行在石壁上撞开一个窟窿,身形如同炮弹般射出,头也不回地向着与溪流相反、地势更加复杂的密林深处亡命遁去!
在他身后,石缝入口处的阴影一阵扭曲,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面容模糊不清的身影缓缓凝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袍袖口处一道被灼烧发焦的细微剑痕,模糊的面容下,似乎勾起了一抹更加感兴趣的弧度。
“有趣……不仅能发现本座的‘影缚’,还能以练气中期不到的修为,斩出蕴含一丝‘剑意’雏形的一剑……看来,你身上的‘异常’,比预想的还要多。”
他并未立刻追击,只是伸出如同鹰爪般干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焦痕,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可别让本座太失望啊,小老鼠。”
阴冷的低笑声在夜风中飘散,黑袍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而此刻的林枫,正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黑暗的密林中夺路狂奔。他脸色苍白,刚刚突破的境界因强行透支而隐隐不稳,体内法力再次濒临枯竭。
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坚定!
在方才那生死一线的反击中,他不仅突破了练气中期,更于绝境之下,初窥了那玄之又玄的——**剑心**!一种不拘泥于招式,直指本心与战斗本质的用剑境界!
虽然只是雏形,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前路依旧凶险,强敌已然现身。
但他心中的火焰,未曾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狩猎与反狩猎,在这片黑暗的森林中,进入了新的阶段。而他,已不再是那只只能仓皇逃窜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