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黑暗中，粗重的男声再次响起，银锤乔姆缓缓起身，铠甲咔吱作响。
“我要带他回白夜城，去见真祖。”
露娜冷声答道，“如果他所言是真，血族会补偿你一切损失；如果他在撒谎……我会尽量留他条命给你换赎金。”
“血族？你们这群吸血杂种说话就像放屁！”
银锤乔姆语气已满是恼怒，“老子只认现钱！只认白银！之前可是谈好了，你们只要情报，可没说要把人带走！”
先是手下被露娜当炮灰消耗，又差点丢了自己老命，如今更是连能换赎金的人质都保不住，银锤乔姆的怒火已飙至顶点。
“我可从来没答应过把他留给你，佣兵！”露娜摇了摇头。
“我的要求就是一千克伦白银，这是约好的价码，包括五十个好小伙的抚恤金，还有秘银甲，这些至少得加八百克伦，还他妈有价无市！”银锤骂骂咧咧道。
“最后是这位爵爷，婊子摄政和痴呆陛下至少能出到一千克伦，别提他还是啥栖木堡的领主，要是唬一唬，一千二百克伦也不是问题！你们这群吸血杂种至少得给我三千克伦！”
安东撇了撇嘴巴，三千克伦，大概是自己封地九年的收入，帝国一年税赋总额的十分之一。血族那群生活在极地和溶洞里的穷鬼，为了抓自己可真是出血本了。
“血族承诺会尽力满足你的一切合理诉求！”露娜一字一顿地说道，腥红的瞳孔微微收紧。
“承诺？尽力？诉求？呵呵……放屁！”
银锤乔姆腾地站起身来，“至今老子只看见二百克伦定金，你一句话就把爵爷带走，难道以后老子得跑白夜城讨债吗？”
“如果你愿意，我们一定欢迎。”露娜语带嘲讽，她微微弓腰，低垂的双手缓缓绷紧，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雌豹。
黑暗中，突然传来弓弩机括上劲的嘎吱声，数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晃动，雪亮的箭头在月光下宛若繁星。
“银制弩箭，你也是早有准备啊，佣兵！”少女谨慎地微微退后，回护在安东身前。
“俗话说，和吸血鬼打交道，就必须得备上白银！”银锤乔姆哼了一声，“滚回你的老巢！等带够了白银，再来讨价还价！”
“如果我执意要带他走呢？”
话音刚落，几道银光已射出，随即才听闻弩机扳动的轻响。露娜身形猛地一转，蝠翼在背后骤然展开，将数支箭矢扫落在地。
安东慢慢腾向墙角，避免成为被战斗波及的牺牲品。
“或许我们可以冷静下来，再坐下来好好谈谈？佣兵。”狭长的蝠翼遮住少女的脸庞，无人能看清露娜此刻的表情。
“或许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付账！吸血杂种！”银锤乔姆咆哮道。
“两位何必闹这么不愉快呢？露娜小姐，就让他把我拿去换佣金吧，盟约兹事重大，相信瓦伦蒂娜女大公能原谅这其中的误会。”安东佯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可露娜已经行动了，她蝠翼一卷，高悬地牢中央的火盆顿时坠地，炭火迸溅，跃动的火光刹那间映出银锤乔姆和五道手持弓弩的人影，转眼又被深渊般的黑暗吞没。
“镇定！不要慌！”银锤乔姆喝令道。
安东紧贴住墙角，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可地牢却突然喧吵起来。
他听到机括声响起，可未及发射便传来一声惨叫。
安东默默记起了数。
“一个。”
骂骂咧咧声中传来刀剑乒乓作响，很快又是一人倒地呻吟。
“两个。”
刀刃破开空气，发出恐怖的呼啸，这是一记凌厉地重击，可惜在黑暗中扑空。旋即是鲜血喷洒的噗呲声，再一人翻身倒地，唱起垂死的哀歌。
“三个。”
黑暗是吸血鬼天然的主场，很快便出现第四个牺牲者，他的头颅被利爪直接掀飞，在空中翻飞一圈后与笨重的身躯一齐坠地。
“四个。”
“父神慈悲！父神慈悲！”最后一位弩手发出绝望地嘶吼，可露娜并未有丝毫怜悯，黑雾似的鬼影迅速将他笼罩，顷刻间便只剩下喉管被切开的“嗬嗬”声。
只是瞬息间，五个弩手已全部横尸倒地。
只剩下银锤乔姆了。
“你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佣兵！”黑暗深处，传来少女银铃般的嘲笑声。
若是在白日里，他自然有一战之力，加上弓弩手掩护，说不定真能把自己逼到绝处。
可这是无光的暗夜，是逼仄的地牢，没有秘银甲的防护，她只需一击便能了结这个脆弱的人类。
可银锤乔姆并未答话，他赤裸着上身，缓缓走向地牢的窄窗，那仅余的月光挥洒在他身上，照亮他周身交错纵横的疤痕。
接着他缓缓放下那把因之得名的银锤，双臂张开，拳头紧握，挺起胸膛，如殉道者般背对着月光。
显然他已知晓这场战斗的结局，或许正因为此，放弃了最后的抵挡。
“爵爷，我只是个为钱卖命的佣兵。”他扭头看向墙角，咧嘴一笑，魔剑留在脸上的疤痕红艳如欲滴血，“谁出价高我就帮谁，这些都是生意，没有任何私怨……”
“可和魔鬼做生意的后果，爵爷，您看看我便明白——”
话音未落，露娜的掌刃已如一支利箭般直插入佣兵胸口，血花喷涌而出，乔姆发出濒死的嘶吼，他猛地环紧双臂，如铁箍般将露娜死死抱在怀中。
少女先是一愣，正想要挣脱，可旋即就发出负痛的哀鸣，面孔狰狞如遭重创，她不知道，一颗银制箭头被乔姆藏在掌间，如今已死死钉入她的后心。
只是瞬间，局势便全盘逆转。
露娜猛地甩开乔姆，痛苦地在鲜血中翻滚，狭长的双翼无力地扑闪着，她的牙齿咔咔咬合，一次又一次，直至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鲜血混着唾沫从她的嘴角缓缓滴淌。
白银，那为寻常人类所奋力追捧，对吸血鬼来说却是致命的剧毒。
“帮……帮帮我……”
“我要带你……回白夜城……”仿佛意识到地牢里还有生灵存活，露娜发出呜咽，她挣扎着向安东逼近，可很快被疼痛击倒，蜷成一团，颤抖不已。
安东缓缓起身，他拾起乔姆尸首前的秘银钉头锤，掂量了几下，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看向蜷缩在地的露娜，缓步向她走近。
“求……求求你……”
少女猩红的眸子里已满是绝望，她闭上双眼，两行玫瑰色的泪珠缓缓滑过脸庞。
可银锤并没有落下，安东只是取下她腰间的魔剑冥犬，有些谨慎地握在手中端详了片刻。
他丝毫再没看一眼重伤垂死的露娜，借着依稀的月光，安东摸索着向审讯室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