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供出的“淮南王旧人”像一把钥匙，插入锈蚀的锁孔，虽然未能完全打开真相之门，却撬动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缝隙。苏璃立刻调动所有暗卫力量，沿着“淮南王”这条早已被尘埃覆盖的线索，全力深挖。
调查在绝对的隐秘和高效中进行。暗卫如同最精密的梳子，梳理着与淮南王相关的所有残存人脉、产业、以及当年未被彻底清算的边缘党羽。大量的陈年档案被重新调阅，一些早已被遗忘的名字和事件再次浮出水面。
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暗卫首领呈上的密报却指向了一个出乎苏璃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向。
“陛下，”暗卫首领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臣等循着淮南王府旧人的线索追查，发现当年王府有一名极为得宠的侧妃王氏，其胞妹，正是……正是**前废后王氏**（云珏的皇后）的生母。”
前废后王氏！
那个因家族谋逆、自身亦对云珏心怀不轨之心而被苏璃废掉最后自杀的，其家族也被连根拔起的女人！
密报详细陈述：淮南王倒台后，其侧妃王氏一族也受到牵连，但因其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仍有部分旁支远亲侥幸逃脱了最初的清算，转入地下，隐姓埋名。而前废后王氏的死，以及王家的覆灭，让这些残存的王家人将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了苏璃身上。他们无力直接对抗女帝，便将复仇的毒焰，瞄准了苏璃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她内定的继承人——云琼。
“据抓获的一名王家外围成员供认，”暗卫首领继续道，“他们暗中潜伏多年，一直在寻找机会。得知长公主殿下有孕，且与驸马关系不睦后，便觉时机已到。他们买通了洛阳行宫中一名负责采购食材的低级宦官，以及……一名看管药库的杂役。”
“药材……并非在煎煮时被替换，”暗卫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而是在入库储存时，就被那名杂役利用职权，将药性温和的‘白芍’，偷偷换成了少量性寒活血的‘赤芍’。因二者外形相似，非精通药理者难以察觉。且每次替换量极少，混入大批药材中，即便是太医查验，若非极其仔细，也难以发现异常。长公主殿下长期服用此药，体内寒气积聚，气血受损，待到临盆之时……”
后面的话，暗卫没有再说下去，但苏璃已经明白了。
不是林凡在最后一刻动了手脚，而是从更早开始，一场针对云琼母子的、缓慢而阴毒的谋杀，就已经在悄无声息地进行中！他们利用云琼与林凡关系不睦、林凡时常亲自煎药作为天然的掩护，即便事后追查，首先被怀疑的也必然是林凡！好一招杀人不见血，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毒计！
原来，害死她女儿的，不是林凡那点儿女情长的纠葛，而是她登基以来，在权力斗争中碾压过的敌人，那不死不休的疯狂报复！
是她！是她树敌太多，是她手段酷烈，才为琼儿引来了这杀身之祸！
“噗——！”
急怒攻心之下，苏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御案上的奏章。她身体晃了晃，被身旁内侍慌忙扶住。
“陛下！保重龙体啊！”
苏璃推开内侍，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燃起的，是比北极寒冰更冷的杀意！那杀意之中，还混杂着滔天的悔恨与无法宣泄的痛苦！
王！家！余！孽！
“查！”她声音嘶哑，却带着斩尽杀绝的决绝，“给朕查！所有与王家有牵连者，所有参与、知情、乃至可能提供过便利之人，无论亲疏远近，无论地位高低，给朕一个不漏地挖出来！”
“是！”暗卫首领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心头一凛，躬身领命。
一场席卷朝野的血腥清洗，在女帝的盛怒之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
暗卫、刑部、大理寺联合行动，依据查获的名单和线索，在京城乃至全国各地同时动手。一时间，诏狱人满为患，刑场日夜不停。当年与王家姻亲、故旧、门生稍有往来者，皆被卷入这场风暴。甚至一些只是与王家有过些许商业往来、早已疏远多年的家族，也未能幸免。
屠刀举起，便再难放下。
苏璃仿佛要将所有对女儿的愧疚、所有失去继承人的愤怒、所有被旧敌算计的耻辱，都倾泻在这场大清洗之中。她要用鲜血，来祭奠琼儿的亡灵，也要用这血腥的恐怖，震慑所有潜藏在暗处的敌人。
最终，这场由“遗腹疑云”引发的追查，演变成了一场牵连极广的政治清算。**三族被诛，株连者达九千余人**！长安城外，渭水为之染赤，哀嚎之声，旬日不绝。
朝野上下，噤若寒蝉。无人敢为那些被牵连者求情，也无人再敢提及长公主薨逝的真相。所有人都被女帝这前所未有的酷烈手段所震慑。
血洗之后，苏璃独自登上紫微城最高的摘星楼。寒风吹动她素白的孝服和散落的白发，她俯瞰着脚下这座恢弘而寂静的帝都，目光冰冷而空洞。
大仇得报了吗？
或许。
但琼儿能回来吗？
不能。
那九千多条人命，填不满她心中的空洞，也无法减轻她半分痛苦。反而，那浓重的血腥气，如同梦魇，将伴随她余生。
旧怨浮现，以最惨烈的方式了结。
但女帝心中的长夜，并未因此而迎来曙光，反而因这滔天的杀孽，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绝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