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在青木城外围聚集地的阴影角落，王明感觉自己的“存在”仿佛被剥去了所有华彩，只剩下最原始、最赤裸的求生本能。灵体传来的虚弱与道基裂痕的隐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过往的辉煌与尊严，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可笑，如同镜花水月，被玄荒界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他如同一个透明的幽灵，收敛了所有可能引起注意的波动，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施舍。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聚集地内喧嚣依旧，人来人往，却鲜少有人将目光投向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偶尔有神识扫过，也大多因其灵体状态过于虚弱、气息黯淡而迅速移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一个连实体都无法维持的残魂，在此地太过常见，毫无价值。
屈辱感如同毒虫，细细地啃噬着他的意识。但他将这感觉死死压在心底，如同冰封的火山，表面只余一片死寂的平静。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找回一切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天色将暮，聚集地内的光线变得昏暗，摊位前的灵光石陆续亮起时，一道身影在他面前略微停顿。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面容带着疲惫的中年汉子，修为在筑基中期左右，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渣和烟火气息，像是一个不得志的炼丹学徒或是低阶炼器工。他看了一眼王明那淡薄到几乎看不见的灵体，眉头微皱，似乎犹豫了一下。
王明的心微微提起，灵体不自觉地凝实了一丝，却又立刻强行散去，维持着那副无害且濒临消散的模样。
那汉子最终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也是个可怜虫……” 说着，他从怀里摸索了一下，屈指一弹。
一点微乎其微、几乎感受不到能量波动的莹光，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落在了王明灵体下方的地面上。
那是一粒……比沙砾还要细小的淡紫色碎屑，内部几乎看不到星云流转的光泽，黯淡无光，正是连下品都算不上的“仙晶尘”。
做完这一切，那汉子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
王明的“目光”落在那粒微不足道的仙晶尘上，灵体内部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就是这东西，让那筑基老修卑躬屈膝，也是这东西，成了他在这上界获得的第一份……“资源”。
他没有立刻去拾取，而是用极其微弱的神识，如同最轻柔的触摸，覆盖在那粒仙晶尘上。
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异常精纯、平和的能量气息，顺着神识反馈回来。与外界那狂暴如刀的灵气截然不同，这仙晶尘中的能量，虽然量少得可怜，但其“品质”极高，而且异常稳定、温和，仿佛经过了某种天然的提纯与驯化。
“原来如此……” 王明心中恍然。仙晶，并非简单的能量结晶，它更像是此界天地法则与精纯灵机共同孕育的一种“规则造物”，其内部能量结构稳定，易于吸收，且蕴含着一丝微弱的天地道韵。这才是它能够成为硬通货的根本原因！对于无法直接吸收外界狂暴灵气的他而言，仙晶，尤其是高品质的仙晶，或许是他修复道基、恢复修为的关键！
这一粒尘，太少了，少到连塞牙缝都不够。但它是种子，是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灵体，分出一缕比发丝还细的能量触须，卷起那粒仙晶尘，缓缓纳入灵体内部，靠近那布满裂痕的能量核心。
没有预想中的刺痛，那缕精纯温和的能量，如同甘霖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他干涸的本源，虽然只是杯水车薪，却带来了一丝久违的、被滋养的舒适感！道基裂痕虽然没有愈合，但那时刻传来的漏失感，似乎被弥补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仙晶的能量，可以被吸收！
王明精神大振！尽管只是一粒尘，却验证了他最重要的一个猜想！只要有足够的仙晶，他就能稳住伤势，甚至逐步修复道基！
希望的火苗，在这一粒尘的滋养下，微弱地跳动起来。
他不再停留，操控着灵体，缓缓飘离了这个角落。乞讨，终究是不可持续且效率低下的方式。他需要找到能够稳定获取仙晶的方法，哪怕是最微薄的方式。
他开始在聚集地内更仔细地观察。他看到有人摆摊售卖自己采集的低阶灵草、矿石；看到有人挂着牌子，愿意接受一些诸如挖掘、搬运、或是协助处理材料的粗活；也看到有人似乎在兜售自己炼制的、品质低劣的丹药或符箓。
炼丹？制符？
王明心中一动。这是他的老本行，在下界，他是此道的顶尖宗师。即便在此界，他的经验、手法，以及对药性、符纹的理解，也绝非寻常低阶修士可比。
问题是，他没有材料，没有丹炉，没有符笔、符纸，甚至连最基础的地火都无法引动。他只是一个脆弱的灵体。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售卖劣质丹药和符箓的摊位上。那些丹药杂质极多，药力散逸严重；那些符箓符文粗糙，灵力流转滞涩，威力恐怕连标注的一半都达不到。但即便如此，也能换到几枚，甚至十几枚下品仙晶。
一个念头逐渐在他心中成形。
他飘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开始尝试。他无法炼制实物，但他可以……“优化”知识。
他回忆着几种最低阶、在此地似乎也比较常见的丹药和符箓的配方，如下品“回气丹”、“止血散”，以及“轻身符”、“小火球符”等。然后，他以自身远超此界低阶修士的见识和轮回道种带来的、对能量与物质本质的细微洞察力，开始在脑海中推演，如何用最普通、最廉价的材料，通过调整配伍比例、优化炼制火候、或是微调符文结构，来提升其成丹率、或是增强其一丝半点的效果。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此界的药材性质、符纸承载能力，都与下界有细微差别，他需要根据观察到的一些药材样本和符箓成品，进行反复的逆向推演和模拟。
时间再次流逝。聚集地迎来了夜晚，又迎来了黎明。
王明如同一个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苦修者，对外界不闻不问，全部心神都用在推演那几种最低阶的丹方和符法上。他脑海中仿佛有无数药材在翻滚、分解、重组，有无数符文在生灭、勾连、优化。
终于，在第二天正午，他停了下来。
他推演出了三种改良版的下品丹方，以及两种基础符箓的优化绘制要点。虽然受限于材料品质，提升幅度有限，但足以让成品比市面上的同类劣质货色，效果高出至少两成，且稳定性更好。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些“知识”变现？
直接售卖丹方、符法？风险太大，他一个虚弱灵体，怀璧其罪，恐怕消息刚传出，就会被人抓去搜魂。
他需要找一个合作者，或者，一个展示的机会。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售卖劣质丹药和符箓的摊位。或许，可以从这里开始。
他选中了一个看起来生意最为清淡、摊主是个愁眉苦脸、修为只有筑基初期的年轻修士的摊位。摊位上摆放的几瓶回气丹和几张轻身符，品质在王明眼中，简直不堪入目。
王明调整了一下灵体状态，让它显得稍微凝实一丝，不至于太过骇人，然后缓缓飘了过去。
那年轻修士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看到王明这诡异的灵体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握住了身旁一柄劣质飞剑。
“你……你想干什么？”年轻修士紧张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个看不出深浅的灵体，总是让人心生忌惮。
王明停下，用一种尽可能平和、却带着一丝沧桑感的神念波动传递信息，这是他目前唯一有效的交流方式：“小友勿慌。观你丹药符箓，似是传承不全，火候欠缺。”
年轻修士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恼怒：“你……你什么意思？买不买？不买别捣乱！”
王明不以为意，继续传递神念：“我无意贬低。只是见你于此道似有天分，却无人指点，蹉跎于此，有些可惜。”
他顿了顿，神识轻轻扫过摊位上的一瓶回气丹：“若信我，我可指点你一二，让你这炉回气丹，成丹多一粒，药效增一分。无需你付出什么，只需……若成功后，分我一枚下品仙晶即可。”
年轻修士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怀疑和不可思议。一个来历不明的残魂，说要指点他炼丹？还要事后报酬？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你……你莫不是消遣我？”年轻修士警惕道。
王明不再多言，只是将一道蕴含着他优化后部分回气丹炼制要点（并非核心）的神念信息，凝聚成一丝微光，送到对方面前。
“信与不信，一试便知。对你而言，并无损失。”
年轻修士看着那缕微光，犹豫再三。他确实困在当前的炼丹瓶颈许久，眼看连摊位租金都要交不起了。眼前这灵体虽然诡异，但似乎并无恶意，而且那缕神念信息中透露出的对药理的理解，似乎……真的高深莫测？
最终，对提升的渴望压过了疑虑。他咬了咬牙，接过那缕神念信息，沉入心神查看。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睛，脸上充满了震惊与激动！
“这……这‘青须草’提前半刻投入？‘地火’转为‘文火’的时机竟如此关键？！妙！太妙了！”他如同醍醐灌顶，看向王明的眼神瞬间变了，充满了敬畏与热切。
“前辈！晚辈李二狗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前辈稍候，我这就去尝试！”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也顾不上摊位了，抱起他那破旧的丹炉和材料，就要往聚集地外围的临时洞府跑。
王明淡淡传音：“记住约定。”
“一定！一定！若成丹，晚辈奉上三枚……不，五枚下品仙晶！”李二狗忙不迭地保证，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王明静静地悬浮在原地，灵体依旧淡薄。
他知道，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尝试。成功与否，尚未可知。即便成功，五枚下品仙晶，对于修复道基而言，依旧是沧海一粟。
但，这是一个开始。
从他放下尊严乞讨，到利用知识换取资源。
他正在用自己唯一还能动用的东西——智慧和经验，在这残酷的上界，艰难地撬开一道缝隙。
那一粒仙晶尘带来的微光，似乎正在缓缓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