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打湿了春园角门的木栏,泛着湿漉漉的光。
何方靠在门柱上,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昨夜的惊悸没有褪尽,咽喉处的凉意仿佛还在。
他不敢懈怠,攥紧了腰间的环首刀,何林安排他独自守护角门。
若是出了差错......可正好背锅。
底层牛马的悲哀便是如此。
目光扫过远处的田埂,早起的仆妇已经开始薅草。
露水沾湿了她们的裤脚,远远传来几声低低的说话声,混在鸡鸣里,倒有几分寻常农家的安宁。
院内也传来婢女仆从忙碌的声音,其中尤以那个叫小翠的声音最是响亮。
小翠的名字虽然土了些,但长得确实漂亮。
大眼睛,高鼻子,厚嘴唇,和后世一个演女鬼的港台明星很是相似。
尤其那又红又润的厚嘴唇,当初第一眼就让何方想到了电影中女鬼和书生舌吻的画面。
以至于多瞅了对方几眼。
可能神色也有点猥琐吧,所以被打了十军棍。
十军棍并不轻。
若不是何方趁机给打他的那人塞了一串钱,恐怕现在都未必站的起来。
家兵中再无人照拂,死在路上都有可能。
日头渐渐爬高,晒得人额头发烫。
远处忽然传来车马轱辘声。
何方直了直腰,就见一队车马石路土路过来。
打头的是几辆安车,青布帷幔上绣着素色云纹,看着低调,车辕却用的是上好的枣木。
后面跟着两辆缁车,车厢鎏金镶银。
护卫的甲士簇拥着车马,个个身量魁梧,甲叶在日头下闪着冷光,腰间的环首刀鞘擦得锃亮。
何方眯眼扫过,系统的提示音在心里叮叮作响。
这群人的武力值大多在四十往上,领头的那个红脸膛大汉,竟有五十八。
“乖乖……”
何方心里暗惊。
这阵仗,来的怕是大将军府的要紧人物。
果然,车马刚进院门,就有仆从一路小跑着迎上去,躬身撩开车帘。
陆续有人从车上下来,有穿儒袍的文吏,也有披甲的武官,说话声不高,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
何方只远远的看着,一个个名字接连不断的在脑海中响起。
反正扫描是免费的......不多时,一个个有名的人物开始出现。
很多人虽然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事迹,但在此时,都是普通人难得一见的高级官员。
“乐隐?
好像没听说过。不知道和乐进有没有关系。”
“牵招!!
终于来了一个历史名人,嗯,不愧为和刘备刎颈之交的存在,武力值高达90!”
院中,只见乐隐对着廊下的何咸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歉意:“何都尉,尹夫人。
昨夜之事,实是牵招孟浪,追刺客追到了贵园。
惊扰了清净,今日特来赔罪。”
廊下的何咸正把玩着手里的玉珏,闻言抬了抬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锦袍,衬得面愈发白,只是眼底的青黑还没褪尽,显然昨夜没歇好。
尹姝站在他身侧,穿着一身素雅的罗裙,回礼道:“长史客气了。
既是追凶,何罪之有。
只是不知追的是哪里的凶人。”
乐隐看向牵招,牵招上前行礼道:“车骑将军平定中牟的叛军时,有一些宵小趁乱逃出。
前些时日还曾到车骑将军府行刺,幸亏被某发现,击杀三人,遁走一人。
昨夜某得到消息,便带队搜捕。
一时心急,惊动了小主母与何公子,是某失察,请责罚。”
“抓到了么?”
何咸忽然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还没有!”
牵招低下头。
廊下的风忽然紧了些,卷着槐树叶沙沙作响。
何咸正端起茶盏,就听院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不同于先前的杂乱,这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节奏均匀,带着股不容错辨的威仪。
“大将军府从事中郎郑达,奉大将军令,前来探望小主母与公子。”
随着通传声,一个身着玄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面方口阔,颔下留着短须,腰间系着绶带。
虽没披甲,可双眼扫过庭院时,竟比甲士的刀还锐。
其身后跟着六个随从,个个身形精悍,步伐齐整。
腰间的佩剑制式统一,一看便知是大将军府的亲卫。
“郑中郎,快请进!”
方才还很平稳的何咸,开口高声道。
从事中郎,是大将军的幕僚,一般设有两人。
虽然只有六百石的俸禄,位置更是在长史和司马之下。
但由于随身亲侍,出行往往代表着大将军,所以等闲根本不敢轻视。
用何方的话说,就是公司董事长的贴身顾问。
乐隐见了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拱手笑道:“郑郎中怎的亲自来了?
倒是稀客。”
郑达回礼,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乐长史在此,倒是勤快。
昨夜园中闹刺客,大将军听闻小主母在此,放心不下,特命我来看看。”
乐隐脸上的笑淡了些:“郑郎中说笑了,不过是些毛贼,我已安排人处置,不敢劳动大将军挂心。”
“哦?”郑达挑眉,慢悠悠道,“说来也巧,昨夜大将军府也抓到几个可疑人等。
审了半宿,倒供出些零碎,说是有人想借春园动些手脚。
乐长史忙来忙去的,想必也查到些什么?”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院中的空气顿时凝住。
乐隐握着袖摆的手紧了紧,笑道:“郑郎中多虑了,不过是流窜的盗匪,随意攀扯起来,岂能作真。”
“那便好。”
郑达若有所指,目光转向廊下的尹姝与何咸,拱手道,“小主母,公子,大将军吩咐了。
春园虽偏,却也不能失了防备。
不然的话,总让勤快的乐长史代劳,须是不好。”
闻言,乐隐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虽然是名士,但家族中很久没有大官了。
所以车骑将军何苗的声名虽然不太好,但他还是应了征辟。
现在郑达张口闭口,就是他勤快,暗示他像奴才一样,鄙薄之意呼之欲出。
“既如此,我等便不叨扰了。”
深吸了一口气,乐隐压下心中不快,开口说道。
“不送。”
何咸再次恢复冷淡。
牵招临走时,又看了眼角门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不甘,却终究跟着乐隐一行人离开了。
甲叶碰撞的声音渐远。
院中的槐树叶落了几片,落被风卷着滚到郑达脚边。
郑达这才转向尹姝与何咸,神色缓和了些:“小主母,公子,让你们受惊了。
大将军这几日忙着筹备军饷,实在脱不开身,特意让我带些人手过来。”
“筹备军饷,哪里要打仗?”
何咸诧异的问道。
“能让大将军劳心的,还有哪里,凉州。”
郑达叹了口气,“凉州刺史耿鄙上书,要征发六郡士卒,彻底荡平凉州叛军。
尚书台议定,诏令速发军饷呢。”
何咸诧异道:“张太尉之前不是平定了凉州叛乱吗?”
“羌人叛乱几十年,哪有一战而平定的事情。”
郑达显然对凉州事宜不太看好,忽地指了指身后,道:“严干,你们三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