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门依旧敞开着,海风带着咸腥味灌入,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点残留的、若有似无的清冽气息。
隔壁传来旺旺翻身的轻微响动,以及一声满足的、梦呓般的呜咽。
程野躺在湿透冰冷的草垫上,身体疲惫得如同被碾碎,右肩的玄冰封印沉重而稳固,隔绝了大部分灼痛,却带来一种灵魂被禁锢的滞涩感。
然而,在那层坚冰之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并未沉睡。它像一头被囚禁的巨兽,在冰层深处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脉动都带着滚烫的余温和不甘的咆哮,撞击着那无形的壁垒,激起冰层深处细微却清晰的震动。
这震动顺着骨骼传递上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充满未知威胁的韵律。
“理解……”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白衣人的话像烙印,烫在他的意识里。
理解那焚尽一切的暴虐?理解那撕裂灵魂的灼痛?
他闭上眼,试图不去看那仿佛悬在头顶的熔岩利刃。
意识沉入一片黑暗,感官却异常敏锐地捕捉着右肩的异样。
那沉重的冰层并非死物,它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志”,如同无数根极细的冰丝,深深嵌入他的血肉、骨骼,甚至灵魂深处,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死死兜住那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尝试着,极其细微地,调动了一丝残存的意念,不是去触碰那冰层下狂暴的核心,而是像抚过水面一样,轻轻拂过那冰丝网络本身。
嗡。
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从右肩炸开,直冲天灵盖!仿佛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扎进神经末梢。程野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冷汗再次渗出。
但这一次,在剧痛之中,他捕捉到了一丝奇异的“脉络”。
那冰丝网络并非完全静止。它在极其缓慢地、以一种玄奥的韵律微微震颤着,每一次震颤都精准地压制着冰层下力量最躁动的节点。
这韵律……像是一种无声的指引,又像是一道冰冷的咒语。
他强忍着那钻心的痛楚,将全部心神凝聚在那一丝细微的震颤上。如同盲人摸象,他小心翼翼地用意识去“描绘”那冰丝网络的走向,去感受那韵律的波动。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剧烈的神经刺痛,仿佛意识也被那冰丝切割着。汗水浸透了草垫,留下深色的印记,他咬紧牙关,齿缝间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弹指一瞬。那尖锐的刺痛感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或者说,他的意识在剧痛的磨砺下,变得迟钝,也变得……更坚韧了一些。
他“看”到了。在那沉重的玄冰封印之下,在那冰丝网络的核心处,并非完全的死寂。有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冰寒气息,正顺着冰丝网络缓缓流转。
这股气息与那狂暴灼热的力量截然不同,它冰冷、沉静、带着一种近乎永恒的稳固感,如同万载玄冰的核心。它并非在“对抗”那熔岩,更像是在……梳理?引导?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旺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呜咽,带着某种奇异的共鸣感。
嗡——!
程野右肩深处,那被冰层死死压制的熔岩核心,猛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搏动!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同类的呼唤惊醒,疯狂地撞击着冰封的壁垒!
噗!
程野张口喷出一小口暗红的血沫,溅落在冰冷的草垫上,迅速凝结成暗色的冰晶。
右肩的玄冰封印骤然亮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淡青色光晕,无数冰丝瞬间收紧,发出细微的、如同冰面即将破裂前的“咔咔”声。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碾碎。
“旺旺……停下!”程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沙哑破碎。
隔壁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压抑的、带着困惑的低哼。
就在这意识即将溃散的边缘,在那冰与火疯狂角力的核心,程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当那熔岩核心剧烈搏动时,并非完全是混乱的狂暴。
在那一瞬间的爆发中,他仿佛“触摸”到了一道极其模糊、却无比炽热的“轨迹”——那是力量奔涌的路径,是它最原始、最本能的冲动方向。
这道轨迹如同熔岩河床的雏形,被那冰丝网络的剧烈反应和剧痛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痛苦是真实的,狂暴是真实的……但这道轨迹,也是真实的!
“这就是……它的……一部分?”程野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涛中沉浮,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
理解它的本质……难道就是要理解这焚毁一切的本能冲动?理解它那如同熔岩奔流般的、毁灭性的“路径”?
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不再试图对抗那冰丝的刺痛,而是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念,都死死地“钉”在那道因狂暴搏动而显露出的炽热轨迹上!
冰丝网络在疯狂收紧,压制着爆发,带来更深的痛楚。但程野不管不顾,他的意识如同最坚韧的藤蔓,紧紧缠绕着那道稍纵即逝的熔岩轨迹,去感受它每一次脉动带来的灼热冲击,去记忆它那狂暴无序中蕴含的、原始而强大的力量韵律。
汗水与血水混合,浸透身下。他的身体在剧痛中不受控制地痉挛,视野被黑暗和光斑占据。
然而,在那灵魂深处,在那冰与火交织的炼狱里,一道微弱却清晰的“路径”,正被他以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强行烙印在意识之中。
玄冰封印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那剧烈的搏动在冰丝网络的压制下终于平息,只留下沉重的余震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程野瘫软如泥,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但他的嘴角,却在剧烈的喘息中,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抓”到了。不是力量本身,而是那狂暴力量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的、最原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