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心中一凛。那像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形的禁锢阵法,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开始收紧。
堂屋内死寂一片。
油灯的火苗不知何时已完全凝固,不再跳跃,只在墙壁上投射出几个巨大、扭曲、如同古老图腾般的阴影,将静坐的村民和程野的身影都笼罩其中。那几位“村民”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在凝固的幽冷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仿佛冰冷的石雕。
老者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碗里的糊糊,浑浊的眼珠里,那点微弱的青意如同潜伏在深潭底的萤火,幽幽地亮着。
沉默片刻后,老者说话了,“你好,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李顺,青水村的村长。”
这时程野还在尝试用灵气破开阵法,也就没有回话。几番尝试后,程野终于放弃了,准备用吞噬之力暴力破开阵法。
老者看着程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便接着说道:“不要担心有危险,也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个阵法你是破不开的,这是一个极致的困阵,只有困人的能力,没有一点伤害。”
程野听后便也不再着急,问道:“老丈,既然此阵无害,为何要将我困于此地?莫非这青水村的安宁,是靠着囚禁过客得来的?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却暗藏锋芒,锐利的目光直视老者浑浊的眼珠,仿佛要穿透那层薄雾般的浑浊,看清底下的真相。
老者的脸上那和善的笑容丝毫未变,皱纹在凝固的油灯光下如同刻入石板的沟壑。他缓缓放下筷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枯叶摩擦。
“后生多心了,”他的语调依旧平缓,带着山风般的韵律,却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这阵法非为囚禁,而是守护。青水村避世千年,沾了祖宗的光,却也沾了祖宗的债。外人若随意出入,只怕引来祸端,扰了这方清净。”
程野的感知如蛛网般铺开,捕捉到堂屋四壁阴影中那几个静坐“村民”的细微变化——他们的呼吸似乎停滞了,青白色的关节在幽冷光线下如同冰冷的石雕。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笑容里透出几分了然:“守护?老丈是说,这村子藏着什么秘密?”
老者回道:“并没有,只是为了守护我们的族人,族人们心思纯善,会被奸人利用。灵气复苏开始时出去的族人,没有一个活着的。事实证明,我等的老祖留下的记录并没错。”
“我们族人想活着,就别出去。”说完老者看向程野,“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过只能算你运气好了,放心好了,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这两天我们会准备一些东西,之后就会把你送出去。”
程野的手指在粗陶碗沿上轻轻摩挲,那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脸上那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恰到好处的松弛感并未褪去,眼神却沉静如水,仿佛老者口中关乎家族生死存亡的秘密,不过是山间寻常的云雾。
“老丈苦心,小子明白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丝理解的叹息,目光扫过那几个如石雕般凝固的“村民”,最终落回老者脸上,“既是守护族裔的屏障,小子误入其中,也算机缘巧合。只是……”
他话锋微转,带着纯粹的、不含锋芒的探究,如同一个初入奇境的旅人:“既然这阵法只为困人,隔绝内外,但小子观这村中气象,一尘不染,人心凝定如古井无波,想必自有其维系之道。小子不过一介匆匆过客,两日后便如清风过隙,不留痕迹。莫非老丈是怕小子这双眼睛,记下了不该记的路径,或是这双耳朵,听去了不该听的言语?”
他语气真诚,甚至带着点晚辈对长辈的请教意味,仿佛真的只是在好奇这村规的严谨。然而,那双看似疲惫的眼眸深处,锐利的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无声地荡开涟漪,观察着老者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刻意提及“不留痕迹”,是在试探——这阵法隔绝内外,他们又打算如何“送”他出去?是抹去记忆,还是……另有他法?
老者脸上的皱纹在幽光中如同沟壑纵横的山脉。他浑浊的眼珠里,那点微弱的青意如同被风吹拂的残烛,明灭不定。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死寂的空气里。终于,他嘴角扯动,依旧是那副和善到刻板的面容,声音却像是从更深的岁月里传来,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
“确是如此。这阵法……锁住的不仅是门户,更是因果。老祖宗留下的记录里,血的教训太多……我们,赌不起。”
“这两天会有人给你送饭,两天后我们会用阵法直接将你送出去,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不过你也是找不到这的。”老者认真的看着程野说道。“阵法能检测出来你心思不坏,否则你现在应该不能安稳的站在这,而是晕倒在地上。”
程野的指腹在粗陶碗沿上停下摩挲的动作,那冰凉的触感似乎也凝固了一瞬。他的眼神却像是古井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极淡的涟漪,随即又归于深邃的平静。
“原来如此,”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恍然,“阵法有灵,竟能鉴人心迹。老丈族中底蕴,当真深不可测。”他微微颔首,语气真诚地像是由衷的赞叹,目光坦然地迎向老者浑浊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小子能得此信任,倒是惶恐了。”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回桌上那碗早已不再冒热气的糊糊,仿佛被那凝固的谷物气息吸引,语气自然地带上了几分感慨:“看来小子误打误撞,倒是在这乱世里寻到了一方真正的净土。”
老者脸上那和善的刻板笑容纹丝未动,他没有立刻回答,布满沟壑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拂过,像是在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后生说笑了。”老者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缓如溪,“何为净土,都是为了生存,吃完饭,你安心歇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