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冷冽的空气，裹挟着薄靳寒一身的寒气，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
唐辰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书房正中央的巨大全息投影上，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技术宅模样的男人正襟危坐。他是薄氏集团技术部的总监，李维。
看到薄靳寒进来，李维立刻站了起来，即便隔着屏幕，那份敬畏也丝毫未减。
“薄总。”
薄靳寒没有应声，径直走到那张由整块黑曜石打造的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他没有看李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侧面墙壁上的一块分屏。
屏幕上，定格的正是几分钟前，苏晚打开房门的那一幕。
茫然，无辜，带着一丝被惊扰的怯懦。
那张脸，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任谁也无法将她与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网络战争联系在一起。
“说。”
薄靳寒吐出一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李维却像是听到了最高指令，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语速极快地开始汇报。
“薄总，攻击已经全部肃清。对方的攻击手段非常高明，是典型的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并且动用了至少三个我们从未见过的僵尸网络集群。他们……很专业。”
李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
“但是，就在我们即将撑不住的时候，一个……一个神秘的信号源介入了。”
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拔高，充满了崇拜与敬仰。
“那不是普通的防御，薄总！那是……那是艺术！他只用了一个极简的脚本，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断了对方所有肉鸡的连接！然后，他反向追踪了对方的物理地址，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三十秒。
这个数字，让唐辰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全球顶级的网络攻防战中，三十秒定位并反杀，这已经不是技术，这是神迹。
李维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每一个字，都在描述着一个网络世界的神明，如何降下神罚，将敌人碾为灰烬。
然而，整个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薄靳寒始终沉默着。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黑曜石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每一次敲击，都像是敲在唐辰和李维的心上。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那张分屏上。
锁在苏晚那张“天真无害”的脸上。
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女孩。
一个网络世界里神出鬼没，以一己之力颠覆战局的顶级黑客。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交叠，撕扯。
荒谬。
这太荒谬了。
可那无法解释的巧合，又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了他的逻辑里。
为什么“Zero”会出手？
为什么每一次，都恰好是在薄家最危急的时刻？
为什么这一次，“Zero”的出现，又和这个女人产生了交集？
“唐辰。”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是，薄总。”唐辰立刻上前一步。
“调取庄园主宅三楼，过去一个小时内，所有的监控。”
“是。”
“我要的不是走廊，”薄靳寒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我要的是所有。电力系统监控，网络流量监控，无线信号频谱分析，热成像扫描记录。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都不要放过。”
唐辰的心头一凛。
他明白了。
薄总这是要掘地三尺，寻找那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证据”。
如果苏晚真的是“Zero”，她不可能凭空进行如此复杂的操作。她需要设备，需要网络，需要电力。无论她隐藏得多好，在薄家这座被高科技武装到牙齿的堡垒里，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是！我马上去办！”
唐辰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全息投影那头的李维，也从刚才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察觉到了气氛中那股不同寻常的压抑。
他看着薄靳寒那张冰封般的侧脸，再看看分屏上那个温婉柔弱的女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不可能吧？
薄总怀疑的对象，难道是……薄太太？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后面的话，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薄靳寒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的大脑，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他检查过她的房间。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
没有任何多余的电子设备。
他监控着她的网络。
她的手机，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没有任何异常的流量记录。
庄园的安保系统，固若金汤。
没有任何外部信号可以悄无声息地接入。
所以，如果真的是她，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念头，像一个幽灵，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他第一次，对一件事，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近乎失控的探究欲。
他想要撕开她那层温顺的伪装，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他想要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着怎样一个庞大的世界。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危险。
让他本能地排斥，却又无法抗拒地被吸引。
“滴——”
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唐辰回来了。
唐辰的脸色，比去的时候更加凝重，甚至还带着一丝……困惑和茫然。
“薄总。”他走到办公桌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说。”
“查了。”唐辰的声音有些干涩，“过去一个小时，主宅三楼的电力系统没有任何异常波动。网络监控显示，除了您的设备，只有太太的手机连接了内部wi-Fi，流量记录正常，全部都是一些社交软件的常规数据推送。”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们……我们还检查了无线信号频谱，没有发现任何未知的、加密的或者跳频的信号源。红外热成像扫描也显示，太太的房间里，除了她本人和一些常规电器产生的热量外，没有任何可疑的高功率设备运作迹象。”
唐辰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结论就是……从我们能够监控到的所有物理层面来看，太太的房间，就是一个绝对的‘安全区’。在那个房间里，不可能进行任何形式的，高强度的网络操作。”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下。
将薄靳寒之前所有的怀疑，敲得粉碎。
却又将那个巨大的谜团，衬托得更加深不可测。
没有证据。
一丝一毫的证据都没有。
所有的科学数据，所有的技术监控，都在告诉他：你的怀疑，是错的。苏晚，就是苏晚。一个柔弱，胆小，甚至有些迟钝的普通女人。
可他的直觉，他那在无数次生死博弈中锤炼出的、从未出过错的直觉，却在疯狂地叫嚣。
不对。
就是她。
这种矛盾，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如果不是她，那“Zero”屡次三番的出手相助，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只是因为薄家与“Zero”的某个敌人恰好是同一个？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巧合？
薄靳寒的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
苏晚那双干净的眼睛，仿佛正透过屏幕，静静地看着他。
里面有茫然，有怯懦，有不安。
唯独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不是那种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而是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与烦躁。
他看不透她。
这个认知，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许久。
久到连唐辰都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
薄靳寒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终于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那张让他心烦意乱的脸。
“唐辰。”
“在。”
“暂时停止对太太的一切明面调查。”
唐辰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解。
薄靳寒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合拢，遮住了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莫测的光。
“别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