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平步近乎谄媚的引领下,大秦队一行人沿着陡峭湿滑的石阶,向着矿洞的最深处走去。
越往下,空气就越是污浊。
那种混杂着矿石粉尘、汗水、霉菌和绝望的气味,浓郁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周围敲击岩壁的“叮当”声,变得稀疏而无力。
这里的矿工,动作更加迟缓,神情也更加麻木。
他们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活尸,只是凭借着某种本能在重复着挥镐的动作。
每一个人都瘦骨嶙峋,身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和厚厚的污垢,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白取心的话都变少了,他皱着眉头,看着这宛如炼狱般的景象,心里憋着一股火。
“妈的,赵家这群狗娘养的,真不把觉醒者当人看!”
他低声咒骂道。
让娜紧握着胸前的十字架,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和愤怒。
在欧联,即便是战俘,也很少会受到如此非人的待遇。
这种将同为人类的觉醒者当做消耗品来压榨的行径,彻底触及了她作为圣女骑士的底线。
苏晓雨和洛冰也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撼和同情。
陆禾始终面无表情。
但他越是平静,身边的人越能感觉到那平静湖面下,是何等汹涌的波涛。
“大人,前面……前面就是了。”
赵平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指着前方一个光线最昏暗的角落。
那里,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正机械地挥动着一把比他身体还要沉重的矿镐。
一下,又一下,砸向坚硬的岩壁。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的响声,和他自己压抑的喘息声。
“王成武!滚过来!有大人找你!”
赵平步为了表现自己,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
语气里充满了作威作福的快感。
那个身影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
那是一个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但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疲惫。
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沾满了灰尘,结成了块。
一张脸黑得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透着一丝……麻木的倔强。
他看到耀武扬威的赵平步,以及他身后那几个衣着光鲜、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
看到白取心时,似乎想起了什么。
但最终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站在原地,握紧了手里的矿镐。
那是一种无声的对抗。
“没听见吗?让你滚过来!”
赵平步见他不动,脸上挂不住,扬起手就要发作。
“闭嘴。”
陆禾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赵平步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凶狠瞬间变成了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哈腰:
“是,是,小人多嘴,小人多嘴。”
陆禾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径直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
没有感受到共鸣。
按理说,君臣相见,尤其是秦始皇与【王翦】这种开疆拓土的黄金搭档。
天魂之间的共鸣应该极为强烈才对。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陆禾心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世界的历史被抹去,所有人对天魂的认知,都来自于自我摸索。
这种情况下,出现对自己天魂的理解错误,并不稀奇。
一个觉醒者,如果连自己天魂的真正身份都搞错了。
甚至因为某种原因,刻意压制、扭曲了天魂的本性。
那么,他的力量、他的气场。
乃至他与其他天魂的宿命联系,都会被蒙蔽。
这,是唯一的解释。
陆禾走到王成武面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释放任何威压,只是像一个普通的访客一样,平静地开口问道:
“你就是王成武?”
王成武有些拘谨地开口:“是。你们是谁?找我干什么?”
“我们来自稷下学宫,听说你被困在这里,特地来看看。”
陆禾的语气很温和。
“稷下学宫?”王成武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看我?看我这个废人做什么?看我怎么挖矿吗?”
他的天魂,在稷下学宫的评级中是卓越。
一个卓越级的天魂,却混到了这步田地。
这本身就是一种笑话。
“你的天魂,是什么?”陆禾没有在意他的态度,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王成武的痛处。
他沉默了片刻,才闷声闷气地回答:
“一个老工匠而已,没什么用。”
老工匠?
陆禾身后的白取心和苏晓雨都愣住了。
一个老工匠的天魂,怎么可能是卓越级?
这人,在撒谎。
或者说,他在用这种方式,进行自我欺骗。
陆禾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王翦一生,南征北战,灭国无数,但其人非常懂得审时度势,善于自保。
他不像白起那般锋芒毕露,功高震主,最终落得个赐死的下场。
王翦在功成之后,便告老还乡,得以善终。
或许,正是这种“内敛”、“自保”的性格特质,反映在了王成武身上。
他可能在觉醒之初,就感受到了天魂中那股恐怖的杀伐之气。
出于恐惧或者某种误解,他下意识地压制了它。
只去理解和接受天魂中那些最无害的部分。
比如,王翦也曾负责过秦国的军备建造和城防工事。
于是,一个“灭国战神”,硬生生被他自己,理解成了一个“老工匠”。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陆禾看着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我问你一个问题。”
“假如,你要去攻打一个疆域辽阔、兵力雄厚的国家。”
“你的君主问你,需要多少兵马?”
“一个年轻气盛的将军说,二十万,足矣。”
“你,会怎么回答?”
陆禾的语速不快,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然而,当这番话落入王成武耳中的瞬间。
他那原本麻木的身体,猛地一震!
整个人如同被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劈中,僵在了原地。
他的脑海里,仿佛有无数尘封的画面,轰然炸开!
那是一座巍峨的宫殿,一个身穿玄色王袍、气吞山河的王者,坐在至高无上的王座上。
“王将军,以你之见,攻楚,需多少人马?”
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高声奏对:“非二十万人不可!”
而他自己,一个身披重甲、须发皆白的老将,缓缓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