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仙府主殿“天枢殿”,位于天剑峰之巅,俯瞰云海,气象万千。
殿内并非金碧辉煌,而是以深色玄木和冷硬青石为主调,陈设古朴大气,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历代先贤的剑意图录,无声地散发着凌厉剑意与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现任掌门玄玑真人,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却内含锋芒的中年道者,身着朴素的青色道袍,气息渊深,已臻上神巅峰之境。
他此刻并未端坐于高高在上的掌门宝座,而是与祝只安相对坐在殿侧一方静室内,中间隔着一张摆放着清茶的古朴木几。
“只安,你此番归来,动静不小。”
玄玑真人亲自执壶,为祝只安斟了一杯清茶,茶香袅袅,带着静心凝神之效,“凌霜那丫头前脚刚在剑心狱审出些眉目,你后脚便从万兽谷带回更确切的消息。看来,这仙界,是真的要起风了。”
祝只安并未碰那杯茶,只是平静地将万兽谷遇袭、墨渊受伤、以及搜魂所得关于万药宗暗堂行动、内部纷争等信息,条理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不带任何情绪渲染,却将事情的严峻性清晰地摆在玄玑真人面前。
玄玑真人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待到祝只安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云尊仙……果然是他。百万年过去,他终究还是不甘寂寞,甚至变本加厉了。”
祝只安抬眼看向玄玑真人:“掌门知晓此人?”
玄玑真人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岂止知晓。当年仙界联盟围剿云尊仙,你师父尘尊仙便是主力之一。我也曾随行。那时,他还未彻底疯魔,只是执着于以情证道,手段虽偏激,尚有一丝底线。没想到……”
他摇了摇头,“被联盟重伤遁走后,他竟隐于万药宗,行此窃取本源、祸乱仙界之事。”
这段秘辛,连祝只安也未曾听尘尊仙详细提及过。此刻听闻,心中对云尊仙的威胁评估又提升了一层。
一个活了百万年、曾与仙界联盟正面抗衡、如今行事更加不择手段的老怪物,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宗门内部,渗透几何?”
祝只安问出关键。
玄玑真人面色凝重:“凌霜清查出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外事堂、丹堂甚至……执法堂内部,都未必干净。万药宗以丹药、情愫为饵,防不胜防。尤其是近年,联盟约束力大减,各仙门暗中争斗加剧,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他看向祝只安,“你带来的消息很重要,暗堂与丹堂内斗,或可为我们争取时间,分化瓦解。”
“需早做决断。”
祝只安道。被动防御,只会让对方的气焰更加嚣张。
玄玑真人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是该动了。剑宗沉寂太久,有些人怕是忘了‘斩妄存真’四字的分量。”
他沉吟片刻,“我会即刻召集可信的长老,暗中布置。对外,剑宗依旧维持常态,以免打草惊蛇。对内,授权凌霜扩大清查范围,必要时,你可出手相助。”
这意味着,玄玑真人将给予祝只安和凌霜极大的权限和信任,在宗门内部进行一场不动声色的清洗。
“此外,”玄玑真人继续道,“与万兽谷、天机阁乃至散修联盟的联合,可以暗中进行。墨渊那小子既然有意联合妖族,你便多与他通气。至于天机阁……”
他顿了顿,“苏清瑶那丫头推演天机,风险极大,若她出关,或可带来关键信息,但在此之前,我们需做好独自应对的准备。”
安排妥当后,玄玑真人看着祝只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只安,你修炼无情道,心志之坚,我非常清楚。但此次对手非同小可,涉及‘情’之领域,诡谲莫测,你虽免疫其控,却需谨防身边人受其所害。墨渊、凌霜、林澈、萧战,还有苏清瑶,他们都是你的羁绊,亦可能成为你的软肋。”
祝只安目光平静无波:“执念方为软肋。无情非无爱,护众生,亦护亲友,此为我道。”
玄玑真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不再多言。
他深知祝只安的道心特殊,其“无情”并非冷酷,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坚守与守护。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一名值守弟子恭敬的声音响起:“掌门,林澈长老求见。”
“让他进来。”
玄玑真人道。
静室门被推开,林澈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身整洁的剑修常服,面容沉稳,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忧虑。
他先是对玄玑真人行礼,然后看向祝只安,微微点头示意。
“林师侄,那几名弟子情况如何?”
玄玑真人问道。
林澈叹了口气,拱手回道:“回掌门,那三名弟子在洗剑池中磨砺心神,丹毒剔除已有成效,但心性受损非一日可复,尤其是道基动摇,恐影响日后修行。”
他语气沉重,“是弟子教导无方,未能及早察觉他们急功近利之心,才让万药宗有机可乘。”话语中充满了自责。
玄玑真人宽慰道:“此事非你之过。万药宗手段阴险,防不胜防。你能及时发现问题并尽力挽回,已属不易。经此一劫,对他们而言,未必全是坏事,若能挺过去,道心或可更为坚韧。”
林澈点了点头,但眼中的阴霾并未完全散去。他转而看向祝只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祝师弟,听闻你刚从万兽谷回来,墨渊他……伤势可要紧?”
他与墨渊虽因道路不同往来不密,但毕竟是同期入门,又有祝只安这层关系在,心中自有牵挂。
“无碍。”
祝只安言简意赅。
林澈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顿了顿,似乎想再问些什么,比如苏清瑶的情况,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将那抹深藏的担忧压回心底,对玄玑真人道,“掌门,若无事,弟子先告退了,还需去盯着洗剑池那边。”
玄玑真人颔首:“去吧,辛苦你了。”
林澈行礼后退出静室。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玄玑真人轻叹一声:“林澈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对自己要求太过严苛。”
他看向祝只安,“你们师兄弟,当多走动。”
祝只安未置可否。同门之情他记在心中,但如何相处,自有其道。
与玄玑真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祝只安起身告辞。
走出天枢殿,外界天光正好,云海翻腾,但他的心境却如同这浩瀚云海之下潜藏的暗流,平静之下,是已然开始的布局与应对。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