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时,戚海敏牵着林汐的手踏上木质栈桥。老榆木的桥板在脚下微微震颤,发出空灵的吱呀声,像是为他们的脚步伴奏的古琴泛音。林汐的旗袍下摆掠过桥边垂落的柳枝,银鹤纹在晚风中忽隐忽现,仿佛随时要乘着江雾飞去。
这是......林汐望着眼前朱漆雕花的画舫突然驻足。舫首一对鎏金仙鹤昂首展翅,檐下悬着的六角宫灯刚刚点亮,暖黄的光晕在青琉璃瓦上流淌。戚海敏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上去看看?
舫门推开时,林汐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二十四个紫檀木槅扇将空间分割得错落有致,每扇窗棂都嵌着不同的花鸟螺钿。正中央的青瓷香炉吐着线香,烟迹在空中写出字的草书。最妙的是整艘画舫竟无一根钉子,全凭榫卯结构咬合,船身随着水波轻摇时,木构件便发出清越的共鸣声。
二位请随我来。着竹青色长衫的侍者引他们来到临窗的月洞门前。戚海敏替林汐拉开缠枝纹玫瑰椅,窗外恰好漂过一盏荷花灯,暖光透过桑皮纸窗格,在她侧脸投下粼粼的水纹。
雨过天青色的茶盏端上来时,戚海敏忽然按住林汐的手腕:且慢。他的手指在林汐腕间轻轻摩挲,像抚过一匹上好的云锦。
他向侍者要了一张信笺,笔走龙蛇间,林深见鹿时...几个字已跃然纸上。指尖在纸面轻叩三下,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
林汐看着茶汤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唯见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盛着漫天星辰。
他念诗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
林侯一世豪,
汐车观云猫,
爱怜舞剑刀,
戚斧批窄桥,
海天入怒潮,
敏亲情未逃,
三江桃花绕,
生花镶仙袍,
三番识玉糕,
世间任逍遥。
藏头诗的字句像珍珠般滚落茶盘,林汐盯着茶汤里浮沉的茉莉,忽然发现水面映着的月亮碎成了千万银星——原来是她手在微微发抖。戚海敏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你听,连麋鹿都在替我告白。恰在此时,舫外传来清越的编钟声,是厨师在敲击悬于檐下的青铜食钟。
林汐嫣然一笑,接过纸笔写道:戚里求仙客,海变已千回。敏捷诗百首,爱惠常不歇。林侯一世豪,汐车碾霞屑。她一字一顿地回赠,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温柔。
戚海敏怔了片刻,突然抚掌大笑,眼角泛起细纹:呦,原来我的宝贝儿还是个高手!他笑声清朗,却藏不住耳尖那抹红晕。
高手谈不上。林汐低头抿茶,掩饰嘴角的笑意,戚字着实难为我了。她故意拖长声调,还好前两天翻看唐史时,看到了李隆基写的这句话,今天正好用上了。
戚海敏忽然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才女就是才女。我这诗想了许久,却不及你的一时兴起。
林汐抬头,目光直直望进他的眼底。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盛满了认真,让她心头微颤。她一直以为,在戚海敏心里,自己不过是他生活间隙的一抹点缀,所以无论多爱,她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进退的分寸。可此刻,他专注的眼神让她忍不住轻声问:你会不会厌倦我?
戚海敏顿了顿:现在没有最初的新鲜感了,但反而更舒服,像是认识了很久,成了习惯。
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林汐低叹,可色相偏偏又是最逃不开的门槛。
最初确实是见色起意。戚海敏正色道,但我更欣赏你这个人,明白吗?他凝视着她,你觉得我现在对你是什么感情?
不等她回答,他便自问自答:现在是一日不见就会想念。什么是爱?我觉得我们这样就是。
林汐垂眸盯着茶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我对你的感情必须克制。不能像普通恋人那样任性,要懂得适可而止,要把思念咽下去......
我克制不了。戚海敏打断她。
就算我再通透,终究是个女人。林汐抬眼看他,眼底泛起水光,爱情从来都是独占,没有分享。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我明白。他声音发紧,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要想你。
泪水在林汐眼眶里打转:我怕......怕有一天我们会失控,怕现在的平衡被打破......
戚海敏突然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最珍贵的是我们一起写了这首藏头诗。他的手掌贴在她后背,心跳声清晰可闻,你啊,是我的。心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