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洲分到的宿舍虽然简陋,肖芷涵的到来却让这里一夜之间有了家的感觉。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绣着小花的窗帘洒在地上。
昨夜的温馨犹在。
肖芷涵醒得很早。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不想吵醒身边熟睡的男人。
经过长途火车的疲惫和昨天一整天的忙碌,顾言洲睡得很沉。
他的眉眼在晨光中显得柔和,卸下了军人的刚毅,多了邻家男孩的温存。
肖芷涵看着他的睡颜,不自觉地笑了。
她走到楼道的水房简单洗漱。
回来后,她便开始用那个小煤油炉,为他们的新家准备第一顿早餐。
她熬了一锅香糯的小米粥,又烙了几张金黄的葱油饼。
简单的食物融入了心意,香气诱人。
顾言洲就是被这香气唤醒的。
他睁开眼,看到妻子在晨光中忙碌的背影,心里被幸福感填满了。
顾言洲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个真实又美好的梦。
“醒了?”肖芷涵听到动静,回过头冲他笑了笑。
“嗯。”顾言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快去洗漱吧,早饭马上就好。”
“好。”
顾言洲麻利地穿好衣服,叠好被子,去了水房。
当他回来时,肖芷涵已经把早餐摆在了掉漆的书桌上。
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张焦香的葱油饼,还有一碟婆婆做的咸菜。
顾言洲坐下来,拿起饼咬了一大口。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赞叹。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肖芷涵被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逗笑了。
两人对坐着,安静地吃着早餐,岁月安稳。
这时,宿舍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请问,是顾言洲同志吗?”
“我是。”顾言洲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首长家的电话,让你和嫂子现在就过去一趟,说是一起吃午饭。”
来了。
肖芷涵心里平静无波。
她知道这顿饭迟早要来。
顾言洲的脸色瞬间变得紧张。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他回答。
通讯员敬了个礼,转身跑下楼。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芷涵,要不我们今天别去了?”顾言洲犹豫地开口。
“你刚到,还没休息好,而且家里人,他们……”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家人。
顾言洲怕他们为难她,怕她受委屈。
“要去。”肖芷涵打断了他的话。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再说了,我不是丑媳妇。”肖芷涵俏皮地冲他眨眨眼。
顾言洲看着她自信从容的样子,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一些。
是啊,他的妻子是全市的文科状元,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女人。
他有什么好怕的?
“那我们准备一下。”顾言洲说。
“嗯。”
两人吃完早饭,开始为这顿鸿门宴做准备。
肖芷涵打开包裹,拿出了一件新做的蓝色连衣裙。
款式简单大方,既不张扬也不显得寒酸。
她又梳了个利落的马尾辫,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得体。
顾言洲也换上他最笔挺的军装,把皮鞋擦得锃亮。
“我们要不要买点礼物带过去?”顾言洲问。
“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手。”
“不用。”肖芷涵摇摇头。
“我们现在的情况,买太贵重的东西,他们会觉得我们打肿脸充胖子。”
“买太普通的,又会觉得我们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所以最好的礼物,就是不送礼物。”
顾言洲听得一愣,觉得妻子说得很有道理。
“那我妈带来的特产呢?”
“那是妈的心意,我们自己留着吃。”肖芷涵笑了笑。
“今天,我就是我们最好的礼物。”
她的话让人安心。
顾言洲看着她,心里的底气也越来越足。
两人准备妥当,锁上门,向顾家大院走去。
顾家大院坐落在军区核心位置。
青砖灰瓦,朱漆大门,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透着庄严和肃穆。
顾言洲出示证件,哨兵敬礼放行。
一走进大院,肖芷涵就感觉到无数道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她知道,自己这个新孙媳妇的到来,恐怕早已成了大院里的最新话题。
肖芷涵没有理会那些目光,挺直腰背跟在顾言洲身后,走得沉稳坚定。
顾家住的是独立的二层小楼,带着种满花草的院子。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顾言洲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客厅沙发上坐着几个人。
主位上是个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虽然坐着,腰杆却挺得笔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就是顾言洲的爷爷,军区老首长顾守诚。
顾守诚身边,坐着个同样头发花白,神情刻薄的老太太。
她就是顾言洲的奶奶李秀梅。
沙发另一侧坐着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
女人穿着讲究的连衣裙,带着傲慢。
他们是顾言洲的大伯顾建国和伯母郑慧。
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个和顾言洲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他长相俊朗,眉宇间却带着阴郁和冷漠。
他就是顾言洲同父异母的大哥,顾言默。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肖芷涵身上。
那感觉就像被无数探照灯同时照射,无所遁形。
“这就是芷涵。”顾言洲打破沉默,把肖芷涵拉到身边。
“芷涵,快叫人。”
“爷爷好,奶奶好,大伯好,伯母好。”
肖芷涵微笑着,不卑不亢地一一问好。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顾守诚没有说话,只是锐利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她。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达骨髓。
奶奶李秀梅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
“哟,这就是言洲在乡下娶的媳妇啊?”
“看着倒也还算齐整。”
“就是这身板太单薄了,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
她的话尖酸刻薄,像淬了毒的针毫不留情地扎来。
顾言洲的脸瞬间涨红。
“奶奶,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说了?”李秀梅眼睛一瞪。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我们老顾家要的是能传宗接代的媳妇,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妈,少说两句。”大伯顾建国开口。
他虽然是在劝解,但毫无暖意。
伯母郑慧端起茶杯吹了吹,连眼皮都懒得抬。
仿佛多看肖芷涵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角落里的顾言默从始至终都低头摆弄着手指。
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屑。
这就是顾家给肖芷涵的下马威。
冷漠、傲慢,充满了根深蒂固的偏见。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你不属于这里,我们不欢迎你。
肖芷涵心里一片冰冷。
但她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
肖芷涵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株迎着寒风的翠竹,柔韧却绝不弯折。
“都站着干什么?准备吃饭吧。”
最终还是顾守诚开了口。
他的话低沉威严,不容置喙。
一家人这才陆陆续续走向餐厅。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但气氛比刚才更加压抑。
所有人都沉默地吃饭,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声响。
顾言洲不停给肖芷涵夹菜,想以此表达歉意和支持。
肖芷涵只是微笑着,把顾言洲夹给她的菜默默吃掉。
“听说你是今年的全市文科状元?”顾守诚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是,爷爷。”肖芷涵放下碗筷回答。
“嗯。”顾守诚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奶奶李秀梅又开始作妖了。
“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生子,相夫教子?”
“我们家言默的妈妈当年也是个有文化的女知青,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说走就走,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她的话像一把刀子,同时捅向两个人。
顾言默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惨白。
肖芷涵心里也泛起寒意。
她终于明白,这个老太太对有文化的女人抱有怎样深的敌意。
“时代不同了,妈。”顾言洲忍不住开口。
“现在国家提倡男女平等,女人也能顶半边天。”
“顶什么半边天?”李秀梅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我只知道我们老顾家的媳妇就得有媳妇的样子!”
“不能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不知检点!”
“更不能像某些人一样,有了点墨水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她的矛头直指肖芷涵。
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肖芷涵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
她抬起头,迎着李秀梅刻薄的目光,微笑着缓缓开口。
“奶奶,你说的对。”
“作为顾家的媳妇,相夫教子是我的本分。”
“但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努力学习,报效国家也是我的责任。”
“这两者并不冲突。”
“言洲在部队保家卫国,我在后方努力学习,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家、为这个国家增光添彩。”
“我相信,这才是言洲的爸爸,那位牺牲的英雄最希望看到的。”
她的话不疾不徐,掷地有声。
肖芷涵巧妙地把顾言洲牺牲的父亲搬了出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秀梅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顾守诚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闪过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乡下丫头竟有如此的口才和胆识。
这顿鸿门宴才刚刚开始。
而肖芷涵已经准备好迎接所有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