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承安出了皇宫回到了自己的宅邸,这座寨宅子是皇帝赐予陈承安的,原本是一个获罪的忠勇侯的宅邸,具体为何获罪陈承安不晓。那日接手这个宅子顺手救治了那位孙老伯的孙子之后,陈承安带着陈家人简简单单收拾一番,便住了下来。
陈大少的习惯很好,每日无论多忙,对于修行从来没有懈怠过。每日清晨雷打不动地吸收那一缕紫气,以前修为低,若是遇见阴雨天不见天日,也只能用遥遥感应着吸收那极其细微的一丝丝,如今陈大少早就迈入天灵境的门槛,传说中的飞天遁地自然不在话下,所以每日清晨他都飞上云层悬浮于空去吸收那一缕破晓的紫气。
来到帝都以后,帝都有这禁空法阵,但这丝毫难不住传承了得自麒麟的阵法一道的陈大少,他依旧可以在大阵中穿梭自由,飞上高空去享受那一缕来自大日的馈赠。
白日里陈承安要处理一些俗事,这些日子镖局、酒楼、茶肆的铺面为之选好以后,这些买卖也都一一提上日程了,不仅是陈大少在忙,荀彧、陈福、云翳也都在忙,陈承安平日里听用的人手都是陈老爷子新进派过来的新人,日常跟着陈承安的就是陈七,还有一个厉天行,这家伙自从被陈承安收服以后,便跟着陈承安了。
他新进突破,陈承安让他自行稳固修为,自己则是继续日常的忙碌。原本陈福应该是陈承安府上的大管家的,可是买卖的事情耽误不得,陈承安只能让陈福去做了那些买卖的大掌柜,无论是镖局、茶楼酒肆还有陈家天下商行这边的运作,都是陈福一个人在在明面上做大掌柜。剩下的则是用的陈一带过来的这些人。
来陈一,也就是陈老爷子在这次来京城给陈承安安排的护卫头子便带着这一批陈家护卫入住了进来,陈福忙得不可开交,陈一变成了这座侯府的管家,那些护卫都是陈老爷子亲自调教的,不得不说陈老爷子作为天元界陈家曾经的家主,很多事情做起来比陈承安想象的要好的多。
所以这批新的名义上的护卫就被陈承安派出去经营着各行各业的买卖,与荀彧和云翳那边的情报组织互相配合去了。
陈大少让陈一去寻了一些说书先生来,自己则是乔装打扮了一番,将这些先生客客气气地请到了镖局的正堂,然后将上辈子龙门镖局的那部电视剧的一些桥段拿出来,教给茶楼的那些说书先生,当然这些桥段里掺杂了大量美化镖局承担业务使命必达的段子,还有那些悍不畏死的表示的勇武和义气,反正就是让那些说书先生帮着宣传。
正好这些述说先生诉说的那些素材也都翻来覆去了,太过敏感的不让说,太过老套的说了一遍又一遍,太过露骨的会遭人唾弃,有了新的素材,镖局和镖师在说书先生口中成了正义的化身,在小孩子眼中成了代表光的奥特曼,一时之间镖局这个新兴行业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镖师们也成了京城许多年轻女子的爱慕对象。
陈承安发现这些说书人也是这个世界上非常容易传播消息的一种存在,不过他发现这些说书人很多时候穿着打扮以及灌口都很一致,这就引起了陈承安的警觉。
原本他打算将这些说书人收编了,当作一种控制舆论的手段,自从他发现这些说书人好像隶属于同一个组织以后,他就打消了这些念头,而且对于这些说书之人的除非必要,敬而远之。
上次入宫已经过去三日,陈承安一直琢磨着帝辛陛下借钱的事儿,他琢磨着是不是到街面上逛一逛,自从来了这座天下最为繁华的京城,他也没有好好看一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实际上陈大少现在很有钱,虽然自家养活着很多镖师,这些人里一半都是修士,陈承安依旧养得起,他在北境征战好东西没少搜刮,临来京城的时候陈老爷子又给了他好大一笔银子,都是万两的银票,足足装满了一个储物袋,这些是这三年陈家庄子产业产出的。
北境那边城市建设也花不了多少钱,给吃的就行,每日给那些参与建设之人几十枚铜钱便足以让那些人人还得感恩戴德来,官家做这种修城墙铺路面的事情,都是强征徭役的,还得自备口粮。这陈家老爷不仅管饭,还给肉吃,还给钱,对于这些受够了剥削压榨的百姓来说,这就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陈承安让陈一去牙行买一些下人回来,若是有那些有潜力的少年也一并买回来。
陈家缺人,确切地说是缺能帮着陈承安做事情的人。好在这个世界有牙行这种东西存在,可以直接购买,买到手的人便不再是货物,而是去官府造成,转为奴籍,归主家所有,主家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这些日子,陈承安的武安侯府随着陆续购买的下人,也渐渐热闹起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朝廷那边,陈承安寻到了大太监严嵩,告诉大公公,这些日子自己要去下面巡视一下一些工部该做的差事,暂时不参朝,请公公禀告一下陛下。
帝辛陛下也很爽快,直接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再次让严公公问了一嘴,能借点银子不,陈承安再次无语。
在京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这一日,陈承安心血来潮,想出去逛逛,便喊来了陈一,他想去牙行,看能不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自己需要的人才,陈一自然不敢怠慢,带着自家少爷便出门直奔西市而去。
寒冬的风,像钝刀子般刮过城西的牲口市。空气里弥漫着牲口粪便、烂泥和绝望的气息,浑浊得令人窒息。陈承安裹紧身上的狐裘,眉峰蹙得极紧,目光扫过那些被草绳拴着脖颈的人,老的、小的、残的,像待价而沽的牲口,眼神大多已麻木如死水。
陈承安不是圣母心泛滥之人,可是今日第一次来到这种牲口市才发现,那些待售的兽类与这些待售的奴隶其实并无两样,而且那些好一些的异兽、妖兽、灵兽的待遇甚至比这些人要好很多。这就是这个世道,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陈承安将这一切记在心底,他不是圣人,他也改变不了,可那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身影仿佛刻印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管家陈一却在此刻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个角落。那里瑟缩着一老一小。老的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是岁月和苦难共同刻下的印记,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袄裹着他枯瘦的身子,在寒风里形销骨立。他身边紧紧依偎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小脸冻得青紫,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兽,惶恐不安地扫视着这个冰冷的世界。老人一只手紧紧攥着孩子冰凉的小手,另一只手艰难地拢着孩子单薄的肩头,试图替他挡住那无孔不入的寒风。
陈承安顺着陈一的目光看去,眉头锁得更深。他看见陈一上前,与那面目凶横的牙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几块碎银子便递了过去。牙人掂了掂,脸上挤出一点满意的笑容,解开了系在老人枯瘦手腕上的草绳。
陈承安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混着深深的困惑涌上来——陈一办事向来精明稳妥,怎会如此糊涂?买下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看着随时会倒毙的老叟,再搭上一个懵懂无用的幼童?莫非这老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陈一!”陈承安的声音低沉,并没有掺杂任何感情,而且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这是何意?”
陈一尚未答话,那被买下的老人却已有了动作。他先是费力地弯下腰,用枯枝般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拂去小孙子裤腿上沾的泥点。那动作轻柔得近乎一种仪式,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庄重。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面向陈承安。浑浊的老眼在陈承安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里有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瞬间剥开了他月白色儒袍之下的本质。接着,老人竟微微整理了一下那件破烂肮脏的衣襟,然后,对着陈承安,双手交叠,缓慢而端正地深深一揖。
那是一个标准的、属于士大夫的礼仪。腰弯得有些颤抖,却异常沉静,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另一个早已倾覆的时代的尊严。
“老朽陆鸿渐,”他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擦,沙哑,却字字清晰,在嘈杂污浊的市井喧嚣中,竟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微澜。
陈承安听闻这个名字,也是一愣,陆鸿渐,当世大儒,这是大周南边的一个叫做越国的丞相,当时被大周王朝的滕州城所灭。南越灭国,国中的皇族和一些士大夫都成了阶下囚。这位南越丞相竟然出现在京城的牙行,不得不说,造化无情,天意难测。
这是这位曾经的南越丞相缓缓开口。
“蒙主家不弃,残躯得入府门。老朽不才,平生唯嗜二物:一为诗书,二为茶道。”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陈承安狐裘下不经意露出的一角书卷,又扫过他腰间悬挂的一只小巧玉茶壶,那壶形制古雅,绝非俗物。
他不再多言,目光低垂,落在脚下被无数人畜踩踏得污浊不堪的泥地上。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右手食指——那手指骨节粗大变形,布满冻疮和老茧。然后,他用指尖,在湿冷的泥地上,一笔一划,用力地书写起来。
风卷着尘土扑打过来,他却浑然不觉。指尖划过泥泞,动作凝涩却沉稳无比。先是一个“茶”字,笔锋圆融内敛,如春水初生,圆转中透着温润古意。接着是一个“道”字,结构陡然峭拔,筋骨铮铮,透出一股难以摧折的嶙峋风骨。泥泞肮脏的地面,仿佛成了他昔日的澄心堂纸。指尖划过处,墨韵似在泥泞中无声流淌,那风骨凛然的气度,瞬间将这污秽的牲口市隔离开来。
陈承安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两个泥字上,心头猛地一震。这字,绝非寻常落魄书生所能为!那圆融处如藏古玉,嶙峋处似见孤峰,分明是浸淫数十年、在法度与性情间游刃有余的大家手笔!他霍然抬眼,重新审视眼前这形销骨立的老人,那破袄下的嶙峋骨架,似乎骤然撑起了一种无形的重量。
他紧抿着唇,深深看了一眼那泥地上的字,又看了一眼老人浑浊却平静的眼眸,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一甩袍袖,转身大步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风灌进他的儒衫,鼓荡起来。
陈一无声地松了口气,对老人和那懵懂的孩子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武安侯府,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的灯火昏黄如豆,将简陋房间里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白日里牲口市的污浊与喧嚣彻底远去,陆鸿渐也不知道自己和陆家最后的血脉未来命运如何,只余下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陆鸿渐将小孙子阿卯安顿在墙角的床榻之上,床榻还是陈承安命人新进釆买的,当日抄家,这府邸很多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干净,许多东西都要慢慢添置。
孩子早已精疲力竭,蜷缩成一团,很快便沉沉入睡,只是即使在梦中,那小小的眉头也紧紧蹙着,偶尔发出一两声惊悸的抽噎。老人枯瘦的手,隔着薄薄的破被,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地拍着孙儿的后背,浑浊的眼睛望着孩子沉睡中依旧不安的脸,那里面翻滚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和决绝。
他枯坐良久,直到窗外更鼓沉沉敲过三响。终于,他极其小心地将孩子的小手从自己衣角上挪开,又仔细地掖好被角,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琉璃。然后,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撑起僵硬的身体,脚步蹒跚地走向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