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阶下的铁链声突然顿住,《药王谣》的尾音像被人掐断在喉咙里。
白桃的银针尖抵着自己穴,针囊上的二字硌得掌心发疼——这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怀里的,当时血浸透了针囊的红绸,她说:桃儿,别信命盘上的字。
我数到三。陆九的声音带着砂纸擦过青铜的粗粝,他正往脸上涂抹易容膏,镜中倒影逐渐与白桃重合,连眉尾那颗朱砂痣都分毫不差。
兄长的遗骨就放在脚边,半页染血的纸被他用蜡封进了衣领,一,假死针要准。
白桃的手指在穴位上轻轻颤抖。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一下重过一下——不是害怕,是愤怒。
石壁上白桃,民国三十二年的刻痕还泛着湿意,那是日本人用她的血刻的,二,银丝网要稳。
小梅的银丝突然缠上她的手腕,凉丝丝的触感顺着血脉往上爬。
小姑娘的额头沁着细汗,银丝在头顶织成的八卦正缓缓旋转,每根丝都泛着幽蓝的光,阿桃姐,我能听见地脉在哭。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他们要吸你的血养邪脉,我就用《连山谣》把哭声搅乱。
陆九的易容完成了,他扯了扯衣领,动作和白桃惯常的模样分毫不差。
白桃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只是把那枚字铜牌塞进她手心,替我看日出。
密室石门传来轰然巨响,是日军用炸药炸开了外层防护。
白桃深吸一口气,银针猛然扎进穴——剧痛从后颈窜遍全身,她能清晰感觉到心脉在针力下逐渐滞涩,像被人攥住了心脏的手,一下比一下收得紧。
眼前开始发黑,意识却异常清醒,她听见陆九扯着她常穿的月白大褂跑向鼎台,听见小梅的歌声从喉咙里漫出来,是失传的《连山谣》,调子又苦又涩,像极了药罐里熬糊的黄连。
白桃!日军少佐的嘶吼混着鼎中沸腾的水声。
白桃瘫在石案后,看着被架上青铜鼎。
鼎身刻满倒转的坤卦,火舌舔着鼎足,映得陆九的脸忽明忽暗——他在笑,和十年前江滩上那个替她挡子弹的少年笑得一模一样。
血光突然炸开。
鼎中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白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可那血光没持续多久,突然转为金红,像有人往沸水里撒了把金箔。
她看见一道虚影从鼎中升起,是母亲白芷的模样,素色旗袍上还沾着当年被日军杀害时的血渍。
虚影穿过日军的刺刀,径直飘到小梅面前,抬手抚过她发间的银丝。
错了......白芷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守脉的,从来不是女儿......是遗孤。
小梅的银丝网地崩断一根。
白桃看见小姑娘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揪住胸口的银锁——那是她从未离身的,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陆九的易容在血光中剥落,露出原本的面容,他望着鼎中逐渐燃烧的,忽然想起兄长临终前用血写在他掌心的话:替死不是命,是选择。
晨光从密道顶端的裂缝漏进来,照得石壁上的刻字一片金红。
地脉的震颤渐渐平息,可小梅的银丝突然无风自动,整整齐齐指向北方坎位。
白桃顺着银丝望去,隐约听见第二声鼎哭,比刚才更沉,更闷,像有人在地下敲了口破钟。
她踉跄着爬向血阶边缘,石壁上白桃——将代母赴鼎的刻痕还在。
指尖触上去,那些凹下去的字迹里还凝着半干的血,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密道外传来日军溃退的脚步声,可她听不清了,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撞在石壁上,像在应和某种更古老的、在地底沉睡了千年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