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尘埃还未完全落定,洞窟外日军的吆喝声已像钢针般扎进耳膜。
白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余光瞥见石壁上那行血字还在幽光里渗着暗红,血亲为钥四个字像烧红的铁,烙得她后颈发烫。
不能再留在这儿。她咬着后槽牙,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日军的目标是天机锁,这锁若被抢走,别说金陵宝藏,整座城的风水格局都得被日本人扒开拆骨。
她迅速扫过中央石台上悬浮的青铜锁,九条螭龙的眼睛在光柱里泛着妖异的红,像九双盯着活物的兽瞳。
小梅,退后。她反手将少女往石壁后推了推,指尖摸向腰间的银针袋。
祖父说过,中医的能通天地,膻中穴是气海,扎这一针能强神清脑——此刻她需要比平时敏锐十倍的感知,才能对付这把邪门的锁。
银针入穴的瞬间,白桃倒抽一口冷气。
酸胀感顺着任脉直冲百会,眼前的景物突然清晰得过分:石缝里青苔的绒毛,小梅发梢沾着的碎石,甚至能数清铜锁上每道螭龙鳞甲的纹路。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锁身,嗡鸣便像惊雷般炸响。
金线缠上手腕时,白桃觉得那不是金属,倒像条活物。
温热的触感从腕间窜到心口,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幅立体的地图——金陵城的轮廓在黑暗中亮起,地下脉络像血管般蔓延,最终汇聚成一个八卦阵,而阵眼处,正是这把天机锁。
白姐姐!小梅的手托住她后腰,力道带着颤抖。
白桃这才发现自己膝盖发软,几乎要栽进少女怀里。
她低头,看见金线正顺着自己的经脉游走,锁身上的螭龙眼睛亮得更甚,仿佛在汲取什么。
这锁...不只是封印。她攥紧小梅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肤,它连着整座金陵的风水,像块活的罗盘。
日本人要的不是宝藏,是把这罗盘拆了,破我们的气运。
那我们带着它...
更危险。白桃打断她,用力扯断金线。
金线断裂的刹那,她眼前发黑,喉咙里泛起腥甜——那锁竟像在跟她抢命。
但她顾不上这些,迅速将铜锁塞进怀里,布料下的金属烫得皮肤生疼,得找真正的启动点,在日本人之前。
洞窟外传来子弹擦过石壁的尖啸。
白桃拽着小梅往密道里跑,军靴声已经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听见日军军官用生硬汉语喊时的唾沫星子。
密道狭窄得只能弯腰,小梅的发辫被石壁勾住,她咬着唇没出声,却在白桃回头时露出泛白的牙龈——这丫头,把哭意全咬碎在喉咙里了。
地图。白桃摸出怀里的油纸包,借着火光快速展开。
祖父留下的手绘地图上,八卦方位用朱砂标得清楚,而刚才在锁里看到的影像里,东北方的玄武山脚下有团金光。艮卦方位。她把地图往小梅手里一塞,记着,到了地面就往东北跑,玄武山...
身后传来炸药的轰鸣。
白桃本能地将小梅按在地上,碎石像暴雨般砸下来。
等尘埃稍散,她才发现密道尽头的石壁塌了大半,露出条更陈旧的地道——墙缝里渗着水,青苔厚得像层绿毯,空气里飘着股腐木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铁锈腥。
他们炸了后路。小梅抹了把脸上的灰,声音发闷。
白桃借着微光看她的手,虎口处有道血痕,应该是刚才护头时被碎石划的。
少女的挂坠还在发烫,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温度,白姐姐,我娘...她真的用我当钥匙吗?
白桃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石壁下那半枚玉扣,和小梅的挂坠严丝合缝的样子,想起少女刚才瞳孔收缩时的痛苦——有些真相,现在说出来只会让她更慌。
先活着出去。她扯下衣角给小梅包扎,动作尽可能轻,等出了地道,我慢慢跟你说。
地道比想象中长。
两人猫着腰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白桃的军靴底已经沾了厚厚一层泥。
她数着步数,估摸着该到出口附近了,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风声——是地面的风,带着冬天的冷意。
到了。她按住小梅的肩膀,示意停下。
抬手摸向头顶,果然触到块松动的砖。
刚要用力,小梅突然拽住她袖口:姐姐,你闻...
白桃吸了吸鼻子。腐木味里,多了丝甜腥——是血。
但没时间细想了。
她用力推开砖块,冷风裹着雪粒灌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两人爬出地道时,白桃才发现这里竟是片荒废的菜园,残败的篱笆外,能看见玄武山的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她推着小梅往山脚下跑,回头看了眼地道入口——刚才爬出来的砖缝里,有暗红的液体正缓缓渗出,像条细小的血线。
等她们躲进山边的破庙时,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小梅靠在斑驳的佛像前直喘气,白桃则借着月光检查怀里的铜锁。
锁身的螭龙眼睛暗了些,金线断裂处泛着乌青,像道愈合的伤口。
如果这一切都是命...小梅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还有选的余地吗?
白桃抬头。
少女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挂坠上的玉纹被冷汗浸得发亮,像块凝固的血。
她想起石壁上的血字命陨之时,想起刚才金线缠腕时的窒息感,喉咙里的腥甜又涌了上来。
她把银针一根根收回木盒,铜针碰撞的轻响在空荡的庙里格外清晰,至少我们能选,谁来握这把钥匙。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刮起一阵怪风。
烛火地熄灭,黑暗里,小梅突然抓住她的手。
白桃顺着少女的目光望去——庙后地道的方向,不知何时多了扇石门。
门楣上刻着离卦的卦象,火形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门缝里渗出的光,像极了血。
风卷着雪粒打在石门上,传来细碎的声响,混着若有若无的低吟,像谁在门后说话。
白桃摸出勃朗宁,手指扣在扳机上,却听见小梅轻声说:姐姐,那光...有血味。
她们站在原地,看着石门上的红光越来越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柄插在雪地里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