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霁的声音，还是那般平淡，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说这话会有什么后果，就如同寻常聊天一般随意。
他说的是解决办法，江秽俞身体出了差错，再引灵力入体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局面。
结丹时，江秽俞能恢复，说明他的身体还是有一定的自愈效果的，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不修炼，好生修养，确实是解决办法。
可，他这么说，不辩解也不说任何安慰解释的话，不就间接代表，他承认江秽俞心中所想？
“你……”蒋凤熙瞪眼，她让江初霁开口，可不是让他说这些，他怎么能说这些？
江初霁却没等她开口，径直抬脚往前走。
没等任何人，也没说任何话。
从始至终，没看江秽俞一眼。
蒋凤熙想拉江初霁，萧屿白摁住了她的手，对她摇摇头。
哪怕江初霁没有否认，他们也绝对相信，江初霁心里定然不是把江秽俞当旁生物，当拖累。
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江初霁短短一段路不知走神了多少次，明显不在状态。
他说那两句话，可能真的只是在想解决办法，不否认也许是因为，他根本没注意江秽俞的表情变化，从未想过江秽俞会有那种想法。
这时叫住江初霁，江初霁可能会说出一些无意识，但更伤人的话，而江秽俞……
几人看向江秽俞，他们从未见过江秽俞这副样子，仿佛天上掉下一片叶子就能将他砸的倒下，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不知落往何处。
他已经经受不住任何刺激了。
江秽俞张了张嘴，许久后哑声吐出一句话。
“我，知道了…”
蒋凤熙几人的心仿佛被这句话狠揪了一下，江秽俞不是个听话顺从的人，此刻却说，他知道了。
除了这三个字，江秽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不抓紧着讨好本体，为自己在这世上活一遍庆幸偷着乐，难道还要跟本体作对，让本体迁就他吗？
可真的，如果让江秽俞选择，他宁可从未存在过。
“真的是，真的是……”
蒋凤熙扯过江秽俞，用力抱住他，“我不管什么共感什么牵扯，你和江初霁都必须好好的活着。”
“不就是不能修炼吗？大长老解决不了，我们就去找宗主，找太上长老，他们总有办法。”
听着蒋凤熙的话，江秽俞嘴角往上扯了扯。
问题从来都不是他能不能修炼，就算从此不能修炼又如何？就算他是一个凡人，一个寿命只有百年的普通人又如何？
活着？
这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也不是江初霁能决定的。
决定他最后结局的，是命运。
感受着蒋凤熙拥抱他的力度，仿佛轻一点他就会消失在这里一样。
他想，如果这个拥抱换一个人，他或许真的会控制不住情绪哭出来。
他突然很庆幸，江初霁走了，不然他此刻的心情传到江初霁身体里，他恐怕会不喜的皱起眉头。
江初霁那样心静如水的人，不该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波澜。
“哎呦，暴力女，你力气又变大了，我骨头都要被你勒断了。”
蒋凤熙抬头看江秽俞，江秽俞表现出往常跳脱的样子。
为何说表现，因为谁都能看出他是在刻意表演。
江秽俞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给沙哑干涩的嗓子做了缓冲，“我和江初霁……没事。”
“江初霁说的对，灵力进入或者出去我体内都会加重我身体的负担，不修炼仔细调养一段时间，会好的。”
“我本就不喜欢修炼，这下好了，正中我心坎，可以好好摆烂了。”
蒋凤熙没忍住朝他左肩膀怼了一拳，“对我你还装，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难受就难受，难受就想办法让自己不难受，憋在心里，摆出无事人样子，你想给谁看？”
“我没想给谁看啊？”江秽俞耸耸肩，自嘲一笑，“至少，他说的是让我不要修炼，而不是什么我要杀了你，让你不复存在之类的话……”
“江秽俞！”蒋凤熙高声打断江秽俞。
他在说什么啊？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江初霁杀他，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好了好了。”江秽俞还在笑，“我不说，我存在已经是个事实，又不能时光倒流回去让我别出生。”
说来好笑，他有意识时是在一片雪地里。
他睁大眼睛，看着漫天飘着的白色絮状物，有一片落在他脸上，凉凉的。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他只觉得好难受，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难受极了。
突然，难受消失了。
他还是能看到外界的场景，但这具肉体不再受他控制，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感觉，活着的感觉。
有一个和他一样的意识现在主导着这具身躯，他看不到对方，但就是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他尝试和那个意识说话，但对方一言不发，渐渐的，他都有些怀疑那个意识是不是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哪怕没主导权，但到底他在这具身躯里，他能感知到，这具身体的机能在缓缓下降，连带着他的意识都跟着有些昏昏沉沉。
他想，那个主导这具身躯的意识此刻定然很难受，和他，不，比他方才还要难受。
就在他意识消散前，一双手把这具身躯抱了起来。
他听见有人说话，“诶，这里有个小孩！”
“都紫了，没冻死吧？”
“这大雪天，怎么会有个小孩在这儿？”
“不知道，估计又是被哪对缺德父母扔在这儿的……”
到这儿，他惊奇发现，他又能操控这具身体了，那个沉默的意识退居到他方才的位置，仿佛他出现就是为了替他挡下那难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