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着强行引导能量带来的超负荷。
大脑像被重锤反复敲击,残留的嗡鸣与体内“坐标”们因力量被抽取而发出的痛苦哀嚎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持续不断的精神噪音。
我瘫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积蓄起一丝力气,挣扎着爬起。
呕吐物的酸臭弥漫在空气中,但我已无暇顾及。
镜子里映出的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眶深陷,瞳孔边缘布满了细小的血丝。
右眼下方那颗黑痣,颜色深得如同宇宙深渊,仿佛随时会将我整个吸入。
但我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苏晓可能身处险境,那个男人的“巢穴”位置大致明确,体内刚刚淬炼出的、冰冷的力量仍在血管中隐隐流动。
恐惧依旧存在,但它不再能支配我。
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压倒了所有杂念。
我没有时间慢慢恢复。
每一分钟的拖延,苏晓生还的可能就渺茫一分,那个男人可能布下的陷阱就更完善一分。
我简单地清理了自己,换上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运动服,将那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和苏晓给的、那管深蓝色的“星尘”粉末小心藏在贴身口袋里。
这粉末是最后的手段,用于强行“关门”,代价未知,但此刻,它是我唯一的、明确的“武器”。
我没有再去看那面“藏品”墙。
它们是我力量的来源,也是我痛苦的根源,但此刻,我与它们达成了一种危险的、暂时的“合作”关系。
黄昏时分,我走出了公寓。
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一层虚假的温暖,但我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冰冷的“痕迹”。
那道属于疤痕男人的、带着支配气息的精神路径,在我增强后的感知中若隐若现,如同黑暗中指引方向的磷火。
我没有乘车,遵循着那模糊的指引,步行穿行在逐渐喧嚣起来的城市街道上。
越是靠近城西老工业区,周围的景象愈发荒凉破败。
废弃的厂房像沉默的巨兽,在渐浓的暮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那道精神痕迹,最终指向了一片被生锈铁皮围栏包围的建筑群深处——那家早已废弃的“圣心疗养院”。
疗养院的主楼是一栋哥特式风格的庞大建筑,尖顶歪斜,彩绘玻璃破碎不堪,蔓生的爬山虎像绿色的裹尸布,覆盖了大部分墙面。
围栏的大门被粗重的铁链锁着,但旁边有一个被人为破坏出的缺口。
空气中,那股消毒水混合铁锈的怪异气味,更加浓郁了。
不仅如此,还有一种……粘稠的感觉。
仿佛这里的空气密度都比外面要高,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靠近“污染源”核心而愈发躁动的“坐标”们,从缺口处钻了进去。
庭院里荒草丛生,废弃的医疗推车和破损的家具散落各处,如同某种现代艺术的废墟。
而那道精神痕迹,清晰地指向主楼那扇巨大的、橡木制成的、已经腐朽变形的大门。
门虚掩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走到门前,手刚刚触碰到冰冷潮湿的木料——
“哐当!”
身后远处,围栏缺口的铁皮,被风吹动,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我猛地回头,心脏骤停。
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
是风声吗?还是……别的什么?
我转回头,看着眼前这扇如同巨兽口腔的门扉。
门内散发出的冰冷、支配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让我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不能再犹豫了。
我用力,推开了沉重的门扉。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建筑内部回荡,传得很远,很远。
门内,是一个极其宽敞、挑高极高的大厅。
昔日的水晶吊灯砸落在地,摔得粉碎。
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与铁锈的混合气味。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从高处的破窗斜射进来,在布满污渍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
那里,用某种深红色的、已经干涸发黑的颜料,绘制着一个巨大的、复杂无比的圆形法阵。
法阵的纹路扭曲而诡异,充满了不祥的几何图形和无法理解的符号。
在法阵的几个关键节点上,摆放着一些物件——一个破损的布偶,一条撕裂的女士丝巾,一只断裂的高跟鞋……还有,苏晓那件熟悉的黑色风衣的一角,被随意地扔在法阵边缘!
我的血液瞬间冰冷!
苏晓果然在这里!
而且,她的衣物被当作了法阵的……组成部分?
法阵的中心,似乎还有一个更小的、凹陷的区域,里面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我强忍着冲进去的冲动,保持着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大厅。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同寻常。
除了我的呼吸和心跳,只有灰尘在月光中缓慢飘落的细微声响。
那个男人在哪里?苏晓在哪里?
我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鞋底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就在我的脚步落下的瞬间——
“你来了。”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奇异磁性和不容置疑的支配感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那扇我刚刚推开的、通往外面庭院的大门。
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在等你,‘容器’。”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从我的左侧传来!
我霍然转头,左侧是通往建筑深处的、幽暗的走廊入口,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你的‘同类’很不听话,”声音又切换到了我的右侧,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她试图破坏我的‘仪式’,所以,我只好请她……暂时休息一下。”
右侧是倒塌的接待台和一堆废弃的医疗档案柜。
他不在一个固定的位置!
他的声音,或者说他的意念,充斥在整个空间里!
这里果然是他的“巢穴”,他的领域!
“出来!”我低喝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形。
体内的“坐标”们在这强大的支配力场下,发出了恐惧的哀鸣,但那份被我淬炼出的冰冷力量,也开始自行运转,在我周身形成一层微弱的、无形的屏障。
“出来?”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这一次,仿佛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我无处不在,亲爱的容器。”
正前方,大厅中央那个血色法阵,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光芒,而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泽,沿着那些扭曲的纹路缓缓流淌!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古老的支配与饥渴的意念,从法阵中心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我贴身口袋里的那把黄铜钥匙,和那管“星尘”粉末,竟然开始微微发烫!
它们对这里的能量产生了反应!
“感受到吗?”那个声音带着一丝陶醉,“‘门’正在变得清晰。而你,我亲爱的容器,你是最好的‘钥匙’,也是最后的……‘祭品’。”
祭品?!
我瞳孔骤缩。
“看看你的周围,”那个声音如同催眠,“看看你体内那些可爱的‘坐标’,它们是多么渴望回归‘源海’,与那伟大的意识融为一体……而你,将作为承载它们的方舟,带领它们,也带领你自己,完成这最终的……升华。”
随着他的话语,我体内所有的“坐标”仿佛被彻底激活,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咆哮起来!
无数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尖叫、哭泣、哀求、诱惑……
它们的力量相互叠加,疯狂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界限!
右眼下的黑痣灼热得如同炭火,剧痛传来!
我能感觉到,一扇无形的、通往某个恐怖所在的“门”,正在我的意识深处,被强行撬开!
而那个男人的力量,以及这个诡异的法阵,正在为这扇“门”的开启,提供着最后的推力!
“不……”我单膝跪地,捂住剧痛的头,意志在内外夹击下濒临崩溃。
“拥抱它吧,容器。”
男人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放弃抵抗,成为‘门’本身,你将获得超越凡俗的……”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在那血色法阵光芒的映照下,在我因痛苦而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
法阵中心那个原本黑乎乎的凹陷处,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只苍白、纤细、沾满暗红色污渍的手。
那只手,无力地搭在法阵边缘,手指微微蜷缩。
是苏晓的手!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海中的混沌!
几乎同时,一个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如同丝线般,穿透了那个男人强大的力场,直接传递到我的意识中,是苏晓的声音,带着极度的疲惫和决绝:
“法阵……节点……破坏……钥匙……”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巨大法阵,看向那几个摆放着物件的节点,看向苏晓那件风衣碎片,最后,目光定格在自己口袋里那正在发烫的黄铜钥匙上!
我明白了!
我不是祭品!
至少,不完全是!
我是……来关门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合着冰冷的愤怒和拯救同伴的决心,从我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轰然爆发!
我强行稳住“锚点”,将那丝淬炼出的冰冷力量催发到极致,猛地站起身!
“你想开门?”我对着空荡荡的大厅,对着那个无处不在的声音,嘶声喊道,“那我就先拆了你的门框!”
话音未落,我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最近的一个法阵节点——那个破损的布偶,冲了过去!
大厅里,那个男人冰冷的、带着一丝愕然的怒哼声,如同雷霆般炸响!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