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鲸落是在剧烈的颠簸中恢复些许意识的。他感到自己像一件货物被塞在狭窄黑暗的空间里,身下是冰冷粗糙的金属板,每一次颠簸都让他浑身骨头像要散架。嘴里被塞了布团,手脚被牢固的塑料束带捆绑着,眼睛也被黑布蒙住,只剩下听觉和身体的感觉在绝望中无限放大。
发动机的轰鸣,轮胎碾过不平路面的噪音……他在一辆行驶的货车上。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被绑架了。是谁?是为了威胁哥哥吗?那个模糊看到的、带着狞笑的脸是谁?为什么……会觉得有些熟悉?
颠簸持续着,不知过了多久,货车似乎驶离了平整的公路,开始在不平的路面上剧烈摇晃。他的头一次次撞在车厢壁上,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也似乎……搅动了脑海深处某些沉寂已久的东西。
一些破碎的、混乱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现:
震耳欲聋的音乐,闪烁迷离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甜腻又危险的香气……玻璃杯碰撞的声音,还有周围模糊扭曲、带着癫狂笑容的脸孔……
一种漂浮的、失控的感觉,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在虚空中下坠……耳边是尖锐的笑声和模糊的呓语……
剧烈的呕吐感,喉咙火辣辣地疼……有人粗暴地抓着他的胳膊,将冰冷的针头刺入他的皮肤……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失控感……
然后是争吵,激烈的争吵……一个女人的哭喊,一个男人暴怒的吼叫……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哥哥的脸?那张脸年轻些,却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冰寒刺骨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画面混乱、跳跃,伴随着强烈的负面情绪——恶心、眩晕、恐惧、绝望。这就是佣人口中那个“不干净”、“精神不正常”的自己吗?那些就是他失去的记忆碎片?
季鲸落痛苦地蜷缩起来,试图抵抗这些汹涌而来的画面和感觉。但颠簸和撞击如同凿子,不断敲打着他记忆的壁垒。
货车猛地一个急刹车,他的头狠狠撞在车厢前壁,眼前金星直冒,蒙眼的黑布下甚至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而这一下重击,仿佛终于砸开了那扇尘封的大门!
更多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冲入他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他不是什么意外失忆!他是被慕砚青强行带走的!在他因为药物和酒精彻底失控,差点从酒吧高楼坠落之后!是慕砚青,带着人如同神兵天降,将他从那个泥潭里拖了出来!
他想起了慕砚青当时看他的眼神,不仅仅是愤怒,更有一种近乎摧毁一切的失望和……痛心?然后,是漫长而黑暗的“治疗”过程。那不是普通的医疗,是强制戒断,是心理干预,是……洗脑?慕砚青用尽了手段,将他从那个堕落的、濒临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同时也亲手“抹杀”了那个不堪的、疯狂的季鲸落,为他编织了一个“意外失忆”的虚假过去,将他圈养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那些他曾经结交的“朋友”,那些引诱他沉沦的渣滓……刚才那个模糊看到的、带着狞笑的脸,是其中之一!叫……阿杰?对,是那个当初卖给他那些脏东西的家伙!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绑架他的,就是他失忆前那些所谓的“朋友”!他们因为慕砚青持续不断的打压和调查,断了财路,怀恨在心,所以铤而走险,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来威胁慕砚青放过他们!
他不是什么需要被保护的雏鸟,他是慕砚青黑暗过去的证据,是他完美履历上唯一的污点,也是他那些敌人用来攻击他的最佳武器!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季鲸落几乎崩溃。他记起了所有的肮脏、混乱、堕落,也记起了慕砚青那不容置疑、近乎残忍的“拯救”。恨意与依赖,恐惧与感激,对过去的厌恶与对现在囚笼的绝望……种种极端情绪在他胸腔里剧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不再挣扎,只是躺在冰冷颠簸的车厢里,任由泪水浸湿蒙眼的黑布,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嘶吼。
他回来了。那个“不干净”的、疯狂的季鲸落,伴随着所有不堪的记忆,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刻,彻底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