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深处的通风口突然发出“嘶嘶”声，林殊最先嗅到异常——是乙醚混合着氟烷的气味，甜腻中带着尖锐的刺激，像解剖室里劣质标本防腐剂的味道。他刚要提醒沈如晦，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战术手电的光束在砖墙上晃出重影，像隔着层流动的牛奶。
“麻醉气体！”沈如晦的声音从混沌中穿透过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他一把拽过林殊，将他按在通道拐角的凹陷处，自己背靠着通风口的方向，军靴在地面蹬出刺耳的摩擦声。“屏住呼吸！”
林殊的指甲掐进沈如晦的战术背心里，布料下的肌肉紧绷如弦。他看到沈如晦的喉结剧烈滚动，显然也吸入了少量气体，但那双眼睛依然亮得惊人，像高原雪地里未熄的篝火。三年前在兵站遭遇毒气弹时，沈如晦也是这样把他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弥漫的绿雾。
气体在通道里迅速弥漫，白色的雾团贴着地面流动，漫过他们的脚踝时，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林殊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浮现出唐昙实验室的画面——她穿着白大褂，手里举着个装满白雾的玻璃瓶，笑着说“这能让再暴躁的病人都乖乖听话”。原来那时她就在调试这种气体，为的就是今天困住他们。
“不能睡……”沈如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知道乙醚的起效速度有多快，三分钟就能让人陷入深度昏迷。他摸向腰间的战术刀，却想起那把刀留在了培养舱旁，现在唯一的利器，是林殊别在胸前的解剖刀——那把刻着“殊”字的手术刀，此刻正随着林殊的呼吸轻轻起伏。
林殊感觉到沈如晦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想开口说“别管我”，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通道里的气体越来越浓，已经能看到白色的雾团在砖缝间翻滚，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正往他们的口鼻里钻。
“忍着点。”沈如晦的声音突然变得极轻，像在说什么温柔的秘密。下一秒，林殊感觉到掌心一热，接着是尖锐的疼痛——沈如晦夺过手术刀，反手划开了自己的左臂，刀刃切入的深度恰到好处，既避开了动脉，又能让血液汹涌而出。
“你疯了！”林殊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他想去按住伤口，却被沈如晦死死按住肩膀。鲜血顺着沈如晦的手臂往下淌，滴在地面的白雾里，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滚烫的油滴进了冰水。
血腥味骤然在通道里炸开，浓郁得盖过了麻醉气体的甜腻。那是种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是沈如晦的血特有的气息，林殊在解剖室闻到过无数次——每次沈如晦给自己处理手术伤口，血滴落在器械盘里的味道，都像此刻这样，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乙醚怕强刺激性气味。”沈如晦的声音因失血而有些发飘，他拽过林殊的头，按在自己的臂弯里，“用血腥味中和，能撑得久一点。”他的血顺着林殊的发梢往下滴，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血珠，像颗滚烫的红玛瑙。
林殊的牙齿咬进沈如晦的肩窝，用疼痛保持清醒。他看着沈如晦的血在地面漫开，白色的雾团果然在血渍边缘退缩，露出干净的水泥地。这是高原兵站教的保命法子——当年遭遇毒气袭击，老班长就是用自己的血，让三个昏迷的士兵呛醒过来。没想到多年后，沈如晦用同样的方式救了他。
通道深处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沈如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血腥味虽然驱散了气体，却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用自己当诱饵，换林殊清醒的时间。
“记住出口的路线。”沈如晦突然低头，在林殊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混着血腥味吹进耳道，“左拐第三个通风口，里面有备用氧气。我拖住他们，你去找林雾，把铜丝密码交给叶青蔓的人……”
“我不走！”林殊终于能发出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死死抱住沈如晦的腰，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要走一起走，你忘了在高原说过什么？‘死也得死在一块儿’！”
沈如晦的笑声低低地响起，带着血沫的腥气：“那是气话……”他的话没说完，因为脚步声已经到了通道拐角，一道手电光刺破白雾，照在他们交缠的身影上。
“找到你们了。”是小北的声音，却比录音里更加冰冷，像淬了毒的手术刀，“教授说，只要带沈医生回去，就给我新的师父。”
林殊抬头时，看到小北举着麻醉枪，枪口正对着沈如晦的胸口。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左额角贴着块纱布，边缘渗出的血渍与沈如晦手臂上的血迹颜色一致——那是被洗脑时留下的伤痕，像个丑陋的印记。
沈如晦突然将林殊往身后一推，自己迎着枪口走去。他的左臂还在流血，血滴在地面的声音像在倒计时：“小北，看着我的眼睛。你忘了在解剖室，是谁教你怎么给标本止血的？是林殊，不是什么教授！”
小北的枪口明显抖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通道里的血腥味还在弥漫，与沈如晦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把钥匙，正在撬动他被洗脑的神经。林殊趁机摸向沈如晦的伤口，用战术背心里的绷带紧紧缠住，血渍透过布料迅速晕开，像朵正在绽放的红玫瑰。
“别听他的！”通道深处传来教授的怒吼，“他在骗你！注射强化剂！”
小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看着沈如晦手臂上的伤口，又看看林殊发红的眼睛，突然将麻醉枪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我……我不知道……”他蹲下身抱住头，声音里带着崩溃的哭腔，“他们说只要听话，就能再见到师父……”
“可以的。”林殊的声音软了下来，他走到小北身边，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只要我们出去，一切都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沈如晦靠在砖墙上，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他看着林殊安抚小北的背影，忽然觉得手臂上的伤口没那么疼了。血腥味还在通道里弥漫，像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外面的危险。他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但这安全是用血换来的，沉重得像块压在心头的石头。
白雾渐渐散去，露出通道尽头的铁门。沈如晦的血在地面画出蜿蜒的痕迹，像条通往出口的路。林殊扶着他站起来时，他的手臂搭在林殊的肩上，血渍蹭在林殊的白大褂上，像朵永不褪色的花。
“走吧。”沈如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我的血铺的路，可不能白走。”
林殊点点头，扶着他往前挪。小北跟在他们身后，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通道里的血腥味与远处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既危险又安心——那是沈如晦的血的味道，是用疼痛换来的生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开彼此的、带着血温的羁绊。
毕竟，那是用血肉筑起的屏障，是藏在疼痛里的勇气，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辜负的、以命相托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