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低语碎片
亚空间跃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守望者号”的舰桥已被一种压抑的沉默笼罩。跃迁紧急脱离带来的结构应力呻吟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仪器低沉的嗡鸣和通讯频道里零星、带着劫后余生颤抖的汇报声。舷窗外，不再是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死寂，而是熟悉的、尽管依旧危机四伏的帝国边疆星域。但舰队归来的，不是凯旋的荣耀，而是溃败的颓丧。
损失报告冰冷地呈现在林恩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整整一支精锐侦察编队，四艘舰船连同上面的船员、星际战士和灵族探路者，在那种无法理解的时空塌陷中彻底消失，连残骸都未能留下。兽人舰队有一艘巡洋舰因引擎过载爆炸，碎骨者正在破口大骂。整个远征舰队士气低迷，失败的阴云比虚空主宰的阴影更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林恩靠在指挥椅上，黄金机械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并非因为肉体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巨大冲击。那种面对未知、面对规则本身被扭曲的无力感，远比与混沌大魔或基因窃取者血战更令人窒息。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侦察队最后传来的、充满惊恐的破碎信号，以及那片无声无息间吞噬一切的扭曲虚空。
“我们甚至不知道敌人是什么。”莱恩·艾尔庄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走到林恩身边，黑暗天使原体的威严此刻更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场战斗？不，那是一场……屠杀。由物理法则亲自执行的死刑。”
伊芙蕾妮闭目感应着亚空间的涟漪，片刻后睁开眼，灵动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那片虚空的‘寂静’并非空无，而是一种……排斥力。它在拒绝一切生命和秩序，将其归于最原始的‘无’。这比混沌的腐化更加根本，更加……绝望。”她看向林恩，“林恩，你的‘系统’有什么发现吗？任何一点线索都可以。”
林恩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再次激活了“归途指引者”系统。界面在他视野中展开，关于“寂静王座”的扫描记录依旧残缺不全，充满了干扰标记。但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最后那一刻感知到的、那冰冷到灵魂深处的叹息，以及系统发出的关于“虚空能量”和“高维度信息残留污染”的警告时，他注意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
【信息碎片分析中……】
【关联“星炬碎片”数据库……发现微弱匹配项。】
【匹配目标：帝皇意志碎片（编号：模糊，倾向“求知\/探索”侧影）。】
【关联信息：该碎片曾记载于古老禁忌文献，提及“虚空低语”与“古圣宿敌”。信息状态：极度残缺，可靠性存疑。】
【警告：感知到未知存在对扫描行为的“反向标记”。溯源分析：标记信号极度微弱，性质未知，暂无法追踪。】
反向标记？林恩心中一凛。这意味着他们的探测行为不仅触动了陷阱，还可能被那个所谓的“虚空主宰”留下了某种印记？这绝对是个坏消息。
他将这个发现简要告知了莱恩和伊芙蕾妮，隐去了关于帝皇碎片匹配的具体细节，只说是系统数据库中的古老记载。
“古圣的宿敌？”伊芙蕾妮瞳孔微缩，“如果连古圣都视其为敌……难怪笑神的预言如此晦涩而严峻。”
“现在不是讨论神话的时候！”莱恩打断道，他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我们损失了一支舰队，对敌人却一无所知！基里曼需要的是一个可行的计划，而不是更多谜团！”他转向林恩，目光锐利，“指挥官，我们必须立刻将情报送回泰拉。同时，舰队需要修整，但绝不能在此久留。谁也不知道那个‘标记’会带来什么。”
林恩点了点头，莱恩的判断是冷静且正确的。失败已成定局，沉溺于沮丧毫无意义。“同意。立刻将此次遭遇战的全部数据，尤其是关于时空塌陷和未知能量特征的分析，加密最高优先级发送给摄政王。舰队向最近的帝国堡垒世界‘塞拉玛特’锚地移动，进行紧急维修和补给。所有人员轮休，但战备等级不能降低。”
命令下达，庞大的舰队开始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向着最近的帝国灯塔缓缓驶去。失败的阴霾依旧浓郁，但军事机器的齿轮再次开始转动。
数日后，泰拉，皇宫深处。
基里曼看完了林恩传来的详细报告，他英俊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即便以他万年征战的经验，报告中所描述的攻击方式也闻所未闻。这不是战争，更像是……天灾。一种有意识、针对秩序本身的天灾。
他站在巨大的星图前，目光扫过那片被标记为“虚空禁区”的遥远星域。高领主议会的某些成员已经嗅到了风声，质疑和暗中阻挠开始浮现。质疑这次远征的必要性，质疑林恩这个“异界来客”的领导能力，甚至质疑基里曼将如此多资源投入一个“虚无缥缈”的威胁。
“你怎么看，瓦尔多？”基里曼没有回头，问道。
禁军元帅如同黄金雕像般从阴影中走出，他的目光扫过星图，最后落在基里曼身上。“威胁真实不虚，摄政王。其存在形式超越我们目前的认知。林恩指挥官的报告虽然充满未知，但其中的危机感是确凿的。”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此外，我感知到……王座的方向，在报告传来的那一刻，有极其微弱的波动。并非帝皇平日的神性光辉，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警惕。”
基里曼眼神一凝。瓦尔多的感知与帝皇联系最为紧密，他的判断至关重要。“帝皇也感受到了吗……”
“或许不是完整的帝皇，”瓦尔多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而是某种……沉淀在王座深处的古老记忆被触动了。关于‘虚空’，关于……连人类之主都曾讳莫如深的敌人。”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通讯员快步走进，呈上一份最新的灵能通讯记录。“摄政王大人，来自方舟世界伊扬登的加密信息，指定由您和林恩指挥官亲启。发信人：伊芙蕾妮。”
基里曼接过记录，快速浏览。伊芙蕾妮在信息中补充了灵族视角的分析，确认了“虚空能量”对生命和秩序的绝对排斥性。但信息的重点在最后：
“……基于对命运之线的观测，以及笑神西乐高透过丑角传递的、更加清晰的谕示，我们相信，‘虚空之主’的苏醒并非瞬间完成，它需要‘锚点’和‘资粮’。其遗迹散落的‘虚空晶体’可能就是关键。此外，生者无法在虚空中长久存留，但某些介于生与死之间，或与死亡法则紧密相连的存在，或许能抵御其侵蚀。死神军正在搜寻相关线索，或许……某些古老的亡灵，能为我们提供通往真相的路径。”
基里曼将信息递给瓦尔多，眉头紧锁。“生与死之间？古老的亡灵？”他看向瓦尔多，“她指的是……死灵？”
瓦尔多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推断。惧亡者……他们确实超越了生死的界限，他们的科技基于物理法则的极致，或许能对抗那种虚无。”
基里曼走到窗边，望着泰拉皇宫外灰蒙蒙的天空。局势变得越发复杂了。一方面是无法理解的宇宙级威胁，另一方面是帝国内部蠢蠢欲动的保守势力和错综复杂的政治漩涡。而潜在的盟友，竟然是更加不可控的死灵。
他接通了与“守望者号”的加密通讯频道。林恩的全息影像出现在房间中，脸色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
“林恩，”基里曼直接说道，“情况我都知道了。失败是苦涩的，但并非毫无价值。我们至少知道了敌人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及我们目前的无力。”
“是的，摄政王。”林恩的声音平静，“我们需要新的策略，新的力量。伊芙蕾妮的信息我收到了。”
“你怎么看？关于死灵？”基里曼问道。
林恩沉吟片刻，脑海中闪过收藏家塔拉辛那不可捉摸的身影。“风险极大。死灵视我们为蝼蚁，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这或许是唯一的选择。我们需要他们的科技，他们对宇宙古老秘密的知识，尤其是关于这个‘虚空之民’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体内的……系统，在接触虚空能量后，似乎对某些特定的‘星炬碎片’产生了更强烈的共鸣。或许，收集这些碎片，不仅能增强我们的力量，也能找到对抗虚空的钥匙。”
基里曼点了点头：“我同意。泰拉这边的压力我来应对。你的任务是：第一，尽快让舰队恢复战斗力；第二，尝试与伊芙蕾妮和死神军合作，寻找与死灵接触的可能性，尤其是那个‘收藏家’塔拉辛；第三，继续搜寻‘星炬碎片’，尤其是与‘求知’、‘守护’、‘净化’相关的特质。我们需要一切可能的力量。”
“明白。”林恩郑重地点头。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方向已经重新明确。
通讯结束。基里曼独自站在巨大的星图前，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遥远的黑暗。他知道，这场战争的性质已经改变了。这不再仅仅是为了帝国的存续，而是为了整个现实宇宙的秩序，对抗那试图将一切归于虚无的终极寂静。
而在“守望者号”上，林恩结束了通讯，独自走到观景窗前。他抬起黄金机械臂，看着那微微散发温热的“金手”。伊芙蕾妮信息中提到的“介于生与死之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静滞力场中的原体们，想到了黄金王座上的帝皇，也想到了自己体内那个既是庇护也是威胁的“系统”和帝皇碎片。
“生与死之间……”他低声自语。或许，要理解并对抗那虚空的存在，他们必须先重新审视生命与死亡本身的界限。而这条探索之路，注定将充满更多的未知与牺牲。他的旅程，才刚刚进入更加深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