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碎骨者
空间本身仿佛被某种原始巨力狠狠撕裂。预想中科摩罗那种深入骨髓、裹着金属腐败与陈年血腥的阴冷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足以震碎钢铁、扭曲现实的磅礴能量浪潮——它超越了声音的范畴，更像是沸腾的海洋在狂怒中将万吨海水狠狠砸上布满岩石的礁岸！
“wAAAAAAAGh——！！！”
这纯粹由野蛮意志凝聚、通过千万兽人灵魂集体咆哮而成的战吼，化作了无形的攻城锤，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进林恩残存意识最深处。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凿穿朽木，几乎将他那早已在坠落途中被反复蹂躏、如同破烂布袋般的躯体里最后几根脆弱的骨头彻底碾成齑粉。神经末梢在过载中嘶鸣爆裂，混乱和尖锐的嗡鸣在他颅内疯狂尖啸，那勉强凝聚起来的一丝求生意志和模糊感知，在这灵魂层面的暴力重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炸裂成万千碎片，沉入一片灼热、混乱、如同沸腾沥青的纯粹黑暗之中。
砰！
身体结结实实、没有半点缓冲地砸在一个冰凉、油滑、布满坚硬凸起的表面上。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仿佛陈年劣质机油反复熬煮再发酵的臭味，瞬间包裹了他。紧接着，是另一种更为凶猛的味道，强烈地钻入鼻腔——腐烂食物、污秽排泄物、以及……无数旺盛得几乎喷薄而出、充满兽性活力的躯体所散发出的浓烈酸腥汗味。这多重气味犹如带着铁锈味的化学毒剂，粗暴地灼烧着他的气管与肺叶，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呛咳。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剧痛，仿佛破碎的骨渣在戳刺内脏。
黑暗缓缓褪去，视线在生理性的剧烈痛楚中艰难聚焦。
重影模糊，如同破碎的万花筒。光怪陆离的色彩斑块旋转、晃动、扭曲变形。耳朵里依旧灌满了那永不停歇的、令人发疯的“wAAAGh”声浪的尾韵嘶鸣，几乎淹没了他自己的喘息和心跳。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是痛苦心跳间的短暂停顿，眼前的混乱旋涡才开始减速、凝聚。
他终于“看”清了。
看清了那片笼罩在他上方的、几乎堵死所有视线的、如墨汁般浓得化不开的绿色。
那不是植物，那是皮肤。层层叠叠，如肌肉般块块隆起、充满了病态力量感的墨绿色皮肤。每一个墨绿色块都镶嵌在更为庞大、轮廓粗野得如同岩石堆砌的躯体上。它们挤挤挨挨，如同一群围着腐尸的巨大兀鹫，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血红色的，原始得只剩下赤裸贪婪和食欲的浑浊小眼睛，死死地、毫不眨动地钉死在他身上。如同最原始的猎食者锁定受伤垂死的幼兽。黏稠的、散发着腐肉气息的口涎，从它们参差交错、沾满食物残渣和黄垢的獠牙缝隙间，如同断了线的粘稠液体珠子，一滴，再一滴，“嗒……嗒……嗒……”，沉重而规律地，砸落在他脚边那冰冷的、布满可疑污垢的金属甲板上。那一道道浑浊涎液的轨迹上，飘散着死鱼内脏般的恶臭。
这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将他视为食物的赤裸兽欲，其惊悚感，甚至超越了直面色孽最淫亵恶魔时的精神冲击。那是毫无遮掩的野蛮本能，带着令人脊椎冻结的原始恶意。
“嘿嘿！俺滴搞哥毛哥啊！这不是个……亮闪闪、壳又硬的虾米（人类）嘛！”
一个声音，如同两块锈蚀的沉重钢铁在磨盘里疯狂摩擦，带着足以压垮空气的庞大存在感和癫狂的能量，直接盖过了四周所有小子的喧哗。这声音里混杂着如同炸药桶被点燃的兴奋，又带着钢铁互相挤压的刺耳尖啸。
紧接着，一阵污浊灼热、夹杂着烂铁和浓烈汗臭的风浪扑面而来，几乎瞬间窒息了林恩的呼吸。他整个视野骤然被一片巨大、布满粗犷铆钉和暴力焊接痕迹的深棕色钢铁覆盖。一只包裹在超大号、极尽粗犷之能事、仿佛用废弃坦克板和报废引擎外壳粗暴焊合而成的动力拳套，如同老鹰抓取小鸡般，毫不费力地攫取了他残破装甲的背脊部位。
一阵天旋地转，林恩感觉自己像一个破布娃娃被蛮横地踢离了肮脏的甲板。
动力爪冰冷、粗糙的表面摩擦着碎裂的盔甲和其下的血肉，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他无助地悬在半空，视线无法控制地剧烈摇晃晃动起来。碎片景象如同高速切换的幻灯片：油腻滑溜的地板、锈迹斑斑的巨大管道、更远处影影绰绰扭曲跳动的巨大绿色身影、还有几张凑到近前、咧开到耳根、淌着更多涎液的獠牙巨口……
视线最终被迫抬升，直至与那发出刺耳狂笑的源头对上——一个巨大的墨绿色头颅！
那头颅上方，一个被强行焊接上去、如同大功率钻孔机钻头般硕大无比的锈迹斑斑机械角，正以疯狂的速度“嗡嗡”旋转着，甩出点点暗红的火星和散发着焦味的油腻黑烟！它的尖端，不知何故，正如同受磁力吸引般，死死地、精准地指向林恩胸甲部位隐隐散发出的、那道微弱却坚定的金色微芒！
那光芒，正是他所携带的、人类帝皇破碎意志最后残存的证明。
更强大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觉，如同实质的泥沼，从这高大的兽人身上散发而出。纯粹、狂暴、混乱，像是无数野蛮灵魂在集体咆哮凝聚成的力量旋涡，紧紧攥住了林恩早已疲惫不堪的精神。这种力量，绝非个体所能企及，更像一座燃烧着疯狂野火的大山压顶而来。
“哈哈哈哈！虾米！俺的铁颚认得你这亮闪闪的硬壳！”兽人军阀碎骨者·铁颚狂喜地咆哮着，那声音在封闭的舱室中撞出嗡嗡的回响。它巨大的独眼闪烁着如同发现稀世宝藏的贪婪光芒，另一只瞎眼则被一个镶嵌着巨大螺丝的浑浊黑色镜片粗暴地覆盖着。“上次！俺的爆烂废铁号！就是你小子弄出来的大动静！好大好大的绿色烟花！轰！炸开的时候，俺都看见搞哥他老人家在云彩上拍大腿笑了！漂亮！真他妈的……漂亮！”
它说话时，带着浓烈腐烂机油与汗液混合的恶臭鼻息，如同腐烂沼泽的热风，几乎扑了林恩一脸。
就在这毁灭性的兽人灵能场与神经剧痛的双重绞杀之下，林恩意识深处那片布满混乱残影的黑暗之中，一个微弱却异常执着的光点开始顽强地跳动起来。如同冰海风暴中，灯塔发出的最后一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