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单膝跪地通报的那一刻,谢昭宁正坐在内院廊下整理昨日收集的情报。她指尖一顿,纸页边缘被轻轻压出一道折痕。
“公主府的人去了礼部侍郎府。”
她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萧景珩。他刚换下染血的外袍,玄色锦衣衬得眉目冷峻。听到消息后,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走到她身边坐下。
“慕容瑶不会只盯着一个大臣。”谢昭宁低声说,“她想拆散我们刚稳住的联盟。”
萧景珩点头:“她下一步,必是更隐蔽的手段。”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敌人不再从正面攻,而是绕到暗处,用人心最软的地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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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过午,萧景珩照常前往军营巡查。马车行至东华街口,一名女子突然从巷中冲出,踉跄几步跌在石板路上。她穿着素色罗裙,发髻微乱,手中帕子飘落在地。
“求王爷救我!”她抬头,泪光盈盈,“我的马车坏了,夫君又不在京中,实在无处可去……”
亲卫欲上前搀扶,萧景珩却抬手制止。他坐在车上未动,目光扫过那女子的手——十指干净,指甲修剪整齐,腕上隐约有香粉残留。一个独自赶路的妇人,怎会如此精致?
他淡淡道:“让城防司的人来处理。”
马车继续前行。没走多远,又有一名年轻女子拦路。她说自己是赴亲戚家探病,途中迷路,天色将晚不敢独行。她说话时声音轻柔,眼神却总往萧景珩腰间佩剑上瞟。
这一次,萧景珩直接下令:“绕道西街。”
但他心里已经明白——这不是巧合。
回到府中,青霜匆匆赶来,在谢昭宁耳边低语几句。谢昭宁闭眼片刻,指尖轻触琴弦。一缕极细的音波悄然扩散,顺着风向城东送去。
这是《心音谱》的独特作用。她不能明说,却能借琴音感知远处的情绪波动。三股压抑的兴奋感传来,夹杂着杀意与紧张。伪装得很深,但逃不过她的感知。
“确实是杀手。”她睁开眼,“装成落难女子,等他靠近就动手。”
萧景珩站在窗前,听她说完,冷笑一声:“她们以为我会怜香惜玉?”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他说,“下次,我不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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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清晨,萧景珩再次出府。这次他特意放缓行程,马车缓缓穿行主街。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第三个女子出现在街角。她比前两个更年轻,眉眼秀美,一身淡绿衣裙,像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小姐。她扶着老仆,说是车轴断裂,困在此处。
围观百姓渐渐聚拢。有人小声议论:“镇北王最重礼法,定会相助。”
那女子低头垂泪,声音哽咽:“只求借一辆马车,送我回家便好。”
萧景珩下了车,一步步走近。他没有看那老仆,而是盯着女子的眼睛。她睫毛轻颤,呼吸节奏不对——太稳了,像经过训练的人刻意控制。
他忽然开口:“你这身衣裙,是宫里今年新裁的款式吧?”
女子一怔:“回王爷,是……是从绣坊买的。”
“哦?”他轻笑,“那绣坊上月才接了公主府的单子,外人哪这么快穿上?”
人群安静下来。
他又转向那老仆:“你右手常年握刀,虎口有茧。若真是管家,该拿的是算盘。”
话音未落,他猛地出手,一把掀开女子袖口。一支短刃滑落出来,掉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响声。
百姓哗然。
萧景珩退后一步,冷冷道:“三位‘落难’的美人,接连出现在本王必经之路,妆容不乱,鞋底无尘,连惊慌都演得一模一样。你们当真觉得,本王看不出真假?”
他抬手一挥:“搜!”
亲卫立刻上前。除了短刃,还在另一人怀中搜出迷药包,粉末泛着淡淡的甜香。
“谁派你们来的?”萧景珩问。
无人回答。
他也不再追问,只对着四周百姓朗声道:“今日之事,诸位都看见了。有人想用女人设局,毁我名声,逼我犯错。可惜——”他顿了顿,“本王虽好颜色,却分得清美与恶。”
他转身欲上马车,却又停下:“回去告诉幕后之人,若她觉得自己够美,大可亲自来见。何必让别人替她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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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回公主府时,慕容瑶正在梳头。她听完回报,手中的玉梳“啪”地折成两截。
“他竟敢这么说?”她站起身,脸色发白,“一个武夫,也配谈美丑?”
她抓起茶盏砸向地面,瓷片四溅。
“我不是要他死。”她咬牙,“我要他低头。我要谢昭宁亲眼看着他被女人迷住,背弃誓言!我要他们之间生出裂痕!”
她来回踱步,忽然停下:“换方式。不用迷药,不用刀。”
她勾唇一笑:“我要让他主动接近女人——自愿的。”
贴身侍女低声问:“公主想怎么做?”
“找一个人。”她说,“和谢昭宁长得像的人。让她出现在他眼前,温柔,顺从,什么都不图。只要一次偶遇,一次并肩而行,就够了。”
她抚着断裂的玉梳:“我不信,男人真的能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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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谢昭宁在房中抚琴。琴声很轻,只一段反复的旋律,像是在追踪什么。
萧景珩推门进来,带进一阵夜风。
“查到了。”他说,“那三个女子是江湖杀手,受雇于黑市中介。线索断在一家赌坊。”
她点头:“她们情绪很稳,不是临时起意。计划了很久。”
他走到她身后,手掌轻轻覆上她搭在琴弦上的手:“你在怕?”
她没否认:“怕你不小心踏入陷阱。怕有人用你的弱点进攻。”
“我的弱点?”他低笑,“你说的是什么?”
她转头看他。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我唯一的弱点,是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指尖微动,琴弦轻震。
“明天我会再去街上。”他说,“她们若还不死心,就让她们继续演。”
“你要做什么?”她问。
“等她们放出下一个棋子。”他说,“然后——顺着线,找到源头。”
她沉默片刻,重新拨动琴弦。这一次,音律变了,带着一丝牵引之意。
“我会听着。”她说,“只要你出现危险,我能第一时间知道。”
他凝视她侧脸,忽然伸手,将她耳畔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银铃耳坠轻轻晃了一下。
“你放心。”他说,“无论谁出现在我面前,我都只会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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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阳光洒在长街上。一辆青帘马车停在街边,车旁站着一名女子。她穿浅紫裙衫,低着头,身影纤弱。
过往行人偶尔侧目。有人说:“这姑娘,怎么有点像尚书府那位小姐?”
女子抬起头,望向街尽头。那里,一队骑兵正缓缓行来。
为首的男人身穿玄色锦袍,腰束金纹。他骑在马上,目光平静,却在看到那女子的瞬间,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加快,也没有避开,只是继续前行。
女子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收紧。
这时,一阵极轻的琴音随风飘来,几乎听不见。
她的呼吸忽然乱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