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目光无声地投向那位看似较为理智的护卫，眼中传递出清晰的求救信号——
快用你专业的判断阻止这荒唐的提议啊！
然而，那护卫一手抱胸，另一只手摸着下巴，眉头微蹙，眼神在陈默和公主之间来回扫视，竟像是真的在认真权衡公主殿下的办法！
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股荒谬的无力感渐渐涌现。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位公主殿下显然是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思维逻辑与常人迥异。
他根本不稀罕什么宫廷剑士的指导，他只想远离所有可能带来麻烦的焦点，尤其是皇室成员！
一旦和这位公主扯上关系，他几乎可以预见未来：
无休止的关注、盘根错节的贵族礼仪、无数双审视甚至敌意的眼睛……
这绝对会成为他调查真相和寻找离开方法道路上最庞大，最难以逾越的阻碍！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在放大镜下，任何异常都会引来滔天巨浪。
就在陈默内心警铃大作，几乎要不管不顾直接严词拒绝时，那名护卫终于结束了沉吟。
他上前一步，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对着公主躬身行礼，语气带着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赞许：
“殿下睿智！此举看似迂回，实则是莫大的恩典与智慧！既全了殿下习剑之心，又彰显王室宽厚待下，提携英才之风范，更能确保万全——
由宫廷剑师先打磨其根基，剔其糟粕，取其精华，再由他转授殿下，如此，殿下所学便是经过双重筛选的最适宜之法，妙极！”
说完，他转向陈默，原本还算平和的目光瞬间带上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声音陡然严厉：
“你这贱民，还愣着做什么！公主殿下赐下如此天大的恩典与机遇，你不仅不感激涕零，竟还敢犹豫？立刻谢恩！”
陈默差点把木剑握断。
他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公主与护卫，那套自欺欺人的“恩赐”逻辑完美闭环，堵死了他所有推拒的借口。
一股怒意和烦躁在他心底翻涌，但他脸上最终只剩下了一片毫无波澜的漠然。
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声音平板无波：
“……谢公主殿下恩典。”
空气凝滞了片刻。就在那护卫脸上开始浮现不耐，准备再次呵斥时，陈默缓缓抬起头，脸上刻意染上了一层极其为难，甚至带着几分窘迫的色彩。
他微微侧过身，目光不敢直视他们，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艰难：
“殿下……恩典，小人……感激不尽。”他顿了顿，像是耗尽了巨大勇气，才继续道，
“只是……小人刚为此处剑术课程，支付了整整一月的学费……家中……实在贫寒，这已是倾尽所有。若就此离去，这学费……怕是……”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再明白不过——钱交了，退不了，我穷，浪费不起。
艾莉娅公主正沉浸在自己“机智过人”的安排中，闻言先是一愣，大眼睛眨了眨，随即流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这算什么问题”的神情。
“就为这个？”她脱口而出，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微不足道的阻碍。
她小巧的玉手一挥，带着一种碾压一切困难的豪气：
“这有何难！你的学费，本公主让他们全额退还！不仅如此——”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默那身普通的训练服，眼中闪过一丝“原来如此”的怜悯，语气变得更加慷慨：
“你既是为教导本公主而去学习，岂能让你自掏腰包？从现在起，你学剑的一切用度，都由本公主承担！”
她略一思忖，似乎觉得还不够体现皇室的体面与恩泽，又追加道：
“而且，在你学成归来，正式开始教导本公主之前，每月……嗯，每月本公主额外支付你五千金币，作为预备导师的酬劳！”
五千金币！
饶是陈默心志坚定，听到这个数字，眼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当初伊蕾拉去挣的外快才多少？算上自己那份，也不过4000吧？这小公主抬手就是5000，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旁边的护卫似乎觉得这赏赐过于丰厚，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但看到公主殿下那“本公主主意已定”的傲然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看向陈默的眼神更加复杂，混杂着警告和一丝嫉妒。
陈默沉默了一瞬。
方才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憋屈和烦躁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金色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巨大的荒谬感依旧存在，麻烦的预感也并未消失。
但……
他忽然觉得，公主殿下闪烁着“快夸我聪明又大方”光芒的漂亮脸蛋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原来，刚才觉得憋屈，真的只是因为……钱没到位。
他再次躬身，这一次，声音里的平板无波似乎都少了些许，多了些少见的真诚。
“谢公主殿下厚赏。小人，定当尽心竭力！”
他这话倒是不假，不过不是教，而是学。
艾莉娅公主看着陈默“感激涕零”的模样，小下巴扬得更高了，眼眸中满是“果然如此”和“本公主出手必然搞定”的得意。
她对自己这套恩威并施还体贴入微的安排满意极了。
“那就这么定了！雷蒙德，你立刻带他去把这里的破事处理了，退还学费，然后带他回宫，安排一处妥当的住所，再给他准备几身像样的衣服和训练用具。”
她转向陈默，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催促：“你！必须立刻开始跟宫廷剑师学习！抓紧每一刻时间！最晚下个星期，本公主就要开始学剑了！听到了吗？”
名为雷蒙德的护卫躬身领命：“是，殿下，属下必定安排妥当。”
他随即转向陈默，脸上那点复杂的情绪已经收敛，只剩下公事公办的严肃，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示意他跟上：“走吧。”
陈默面无表情地放下那柄训练木剑，在周围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沉默地跟在那位名叫雷蒙德的护卫身后，走出了剑道馆。
或许……不是刁难，而是独属于“主角”的，出个门都能捡到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