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脑袋里依旧嗡嗡作响，像是有一群蜜蜂在开派对。
房间里只有卡萝琳特偶尔摆弄箭簇的细微声响，气氛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几次偷偷瞥向那位女弓手，她侧脸线条清晰，神情专注，仿佛手中的箭矢比旁边这个刚醒来的麻烦精重要得多。
陈默张了张嘴，想找点话头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但对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场，又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啧。”卡萝琳特似乎察觉到了他欲言又止的视线，头也没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别像个被吓坏的鹑鸟一样缩着，能说的我会说。”
陈默被噎了一下，脸上有点发烫。
他支吾了半天，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竟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问题：“那个……你……今年多大？”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题蠢得像是无聊的搭讪！
卡萝琳特动作顿都没顿，非常干脆地回道：“二十。”
“二十啊……真年轻。”陈默下意识地感慨，在他原来的世界，这个年纪大多还在大学里享受着青春。
“不年轻了。”卡萝琳特终于放下手中的箭，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平静无波，
“如果不是五年前村子被魔物毁了，我现在应该已经嫁人，或许都有了孩子，正在某个地方过着平凡但也算甜蜜的日子。”
陈默微微一怔，再次仔细打量她。
这个世界的人普遍颜值超高，卡萝琳特也不例外，眉眼英气，鼻梁挺直，带着一种野外历练出的韧劲。
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位看起来利落独立的女性，会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
“抱歉，无意冒犯。”他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没什么。”卡萝琳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都过去了。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陈默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加入‘彼岸花’的？也是像我这样，中途加入的吗？”
女弓手的手指在箭羽上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整理久远的记忆。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不是。五年前，我的村子没了。我因为那天恰好去远处的山林里采药，躲过一劫。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一片废墟。”
陈默的心微微一沉。
“那时候觉得，什么都没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卡萝琳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坐在村子外面的石头上，脑子里空空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后来，是一个人找到了我。”
“是队长？”陈默猜测道。
卡萝琳特摇了摇头：“不是。是一个老冒险者，银级，实力很强。他是接了清剿那片区域魔物的委托来的，但……他来晚了。”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弧度的笑，“我当时看见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冲他吼，骂他，质问他为什么不能早点来……如果他能早一点，也许……”
“他没反驳，也没解释，只是等我说累了，才看着我，问了我两个问题。他问我：‘你恨吗？恨那些毁掉你家园的魔物吗？’”
“我当然恨！”卡萝琳特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即使时隔多年，那刻骨的恨意似乎仍未完全消散。
“然后他又问：‘那恨我吗？恨我这个没能及时赶到的无能者吗？’”
陈默屏住了呼吸。
“恨。”卡萝琳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冷的重量，“那时候，我恨所有的一切，恨魔物，恨命运，也恨他。”
“然后呢？”
“然后，他把他随身携带的一把旧佩弓解下来，塞到了我手里。”
“他对我说：‘如果恨它们，就用这个，去变得足够强，然后杀死它们，能杀多少杀多少。
如果也恨我，那就变得比我更强，强到足以杀死我为止。’”
“说完这些，他就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片废墟前，手里多了一把沉甸甸的弓。”
卡萝琳特轻轻吐出一口气，“后来我辗转了很多地方，拼命练习，接一些零散的活儿，直到遇到了队长他们……就这样加入了‘彼岸花’。”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集喧哗。
许久之后，卡萝琳特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像是长久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挪开。
“后来，我有了些力量，也打听到了那个老冒险者的名字和最后出现的地方。”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看很远的地方，
“我带着那把旧弓去找他。想着至少要告诉他，我活下来了，而且拿起了武器。”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但我找到的，是他曾经待过的一个小镇酒馆里的老人。
老人告诉我，他早在一半年前一次追猎高阶魔物的任务里就死了，尸骨都没找回来。”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站在酒馆喧闹的门口，愣了很久。”她轻轻摇头，仿佛在嘲笑当时的自己，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明明那么恨过他，可听到他死了，心里那股拧着的劲儿，突然就……散了。”
她转回头，看向陈默，嘴角挂笑：“我也算是报仇了吧。不是亲手杀的，但……就这样吧。已经不恨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再后来，就是在一次探索迷宫的联合委托里遇到了队长，当时还有杰米和希娜。
那时候霍莱恩刚组建队伍不久，‘彼岸花’这个名字都还没定下来，我们只是临时凑在一起干活。”
“杰米那会儿嗓门就那么大，莽撞得让人头疼；希娜姐已经很有法师的样子了，就是总嫌我们吵；
队长……以前他话挺多的，任务结束后就问我要不要一起干，我想了想，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留下了。”
“所以，”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利落，“真要算起来，我确实是队里的‘老人’了。看着这支小队慢慢变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