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交流大会设在繁华鼎盛的天枢城。
离阳天宗一行人抵达时,城内早已人声鼎沸,各色遁光如流星般划过高耸入云的城墙,来自九州各地的宗门修士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力波动与喧嚣气息,彰显着这百年盛事的非凡气象。
徐葬带着弟子们入住离阳天宗在此地的别院。
别院环境清幽,亭台楼阁,灵气充裕,但他并无心欣赏。
安顿好弟子后,他立刻面无表情地宣布了一条规矩:“各自安顿,无事休整,非必要,不得打扰。”
声音不大,却带着元婴修士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
说完,他便一头扎进了分配给他的那个最为僻静的独立小院,“砰”地一声关上院门,挥手间布下层层混沌气息交织的禁制,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只想在这方寸之地继续他的“闭关”——实则是想避开外面汹涌的人潮,尤其是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特定身影。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作为离阳天宗的带队师叔,一些必要的场合,他根本无法缺席。
大会开幕次日,便有一场各派高层的小型论道会,地点设在天枢城中心悬浮的“观星台”上。
与会者至少也是元婴中期以上的修为,或是各派实权长老。
徐葬掐着时间,最后一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会场角落。
他选了个最不显眼的位置,收敛气息,恨不得将自己融入背景之中。
论道会的内容,无非是交流修炼心得,探讨天地法则,偶尔涉及一些九州大势。
徐葬修为高深,道基特殊,对这些并非没有见解,但他深知言多必失,更不想引人注目,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
可惜,他抬手间抹杀两名元婴中期劫修的事迹,早已在某些小圈子里传开。
很快,便有几道带着探究意味的神识若有若无地扫过他。
一位来自北原“冰灵谷”、浑身散发着寒气的老妪,率先开口,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这位便是离阳天宗的徐葬道友吧?听闻道友神通惊人,于陨星原抬手间便让两名同阶修士灰飞烟灭,不知是何等玄妙神通,可否与我等分享一二?”
瞬间,会场内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到了徐葬身上。
徐葬心中暗叹,就知道躲不过,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表情,拱手道:“前辈谬赞,不过是些许微末伎俩,趁其不备,侥幸得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语气诚恳,态度谦逊,试图将此事轻描淡写地带过。
另一位南疆“万毒门”、肤色黝黑的长老却阴恻恻地接口道:“徐道友过谦了,两名元婴中期,即便不备,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也绝非‘微末伎俩’所能形容,莫非是离阳天宗新近钻研出的不传之秘?”
这话就有些挑拨和试探的意味了。
徐葬心中不悦,但面上不显,只是淡淡道:“宗门传承,各有千秋,在下所学粗浅,不敢妄议宗门之秘。”
他直接将问题推给了宗门,堵住了对方的嘴。
那万毒门长老碰了个软钉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其他好奇之人见徐葬口风甚紧,也只好暂时按下探究之心。
整个论道会,徐葬感觉如同被放在火上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他宁愿去跟十个同阶修士打擂台,也不想待在这里应付这些老狐狸的旁敲侧击。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他几乎是第一个化作遁光离开观星台的,速度之快,令不少还想上前攀谈的人愕然不已。
除了高层活动,门下弟子的擂台切磋也是大会重头戏。
离阳天宗作为九州大宗,自然有不少弟子报名参赛。
按照规矩,带队师长需在场旁观,以示重视,并在必要时保护弟子安全,或者……认输止损。
徐葬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分配给离阳天宗的观战席上。
他尽量降低存在感,甚至偷偷用混沌气息扭曲了周身光线,让旁人看他时觉得有些模糊,不那么真切。
然而,他可以屏蔽外人,却屏蔽不了自家弟子,尤其是某道格外炽热的目光。
苏小婉并没有参赛,但她几乎场场不落,每次都“恰好”坐在离徐葬不远的地方。
徐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充满了崇拜、仰慕,以及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与有荣焉”。
当离阳天宗弟子在台上与人激战,特别是落入下风时,徐葬能感觉到苏小婉的紧张,甚至能听到她小声的祈祷:“徐师叔一定在看,他一定有办法的……”
徐葬:“……” 我只想安静地看个比赛。
有时,台上的离阳弟子施展出精妙招式,或是险中求胜,台下观众喝彩。
苏小婉便会激动地与其他弟子交换眼神,那眼神分明在说:“看!这就是徐师叔教导有方!(虽然徐葬根本没教过他们擂台技巧)”
更让徐葬无语的是,有一次,一名离阳弟子与对手势均力敌,缠斗许久,灵力消耗巨大。
徐葬只是觉得有些无聊,下意识地屈指一弹,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灵气隔空渡入那名弟子体内,助其快速恢复了一丝灵力,保护根基。
这本是他随手为之,想着让比赛早点结束,他好回去“闭关”。
结果,那名弟子精神一振,最终抓住机会获胜。
他下台后,竟然径直走到徐葬面前,激动地躬身行礼:“多谢徐师叔暗中相助!弟子定不负师叔期望!”
“敲你哇,什么个情况。”
徐葬愕然,他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秘了。
而一旁的苏小婉,更是双眼放光,看向徐葬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位算无遗策、润物细无声的绝世高人,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小声”对同伴说:“我就知道!徐师叔总是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默默出手!他真是太可靠了!”
徐葬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僵硬,只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那名弟子道:“嗯,胜不骄,继续努力。”
心里却在呐喊:我真的只是顺手!求你们别过度解读了!
经此一事,徐葬在弟子心中“深不可测”、“关爱后辈”的形象更加稳固,而他在观战席上,也坐得更加如芒在背。
大会期间,天枢城内的各大坊市也迎来了客流高峰,来自九州的奇珍异宝、功法秘籍、灵丹妙药琳琅满目,吸引着无数修士流连忘返。
徐葬对逛坊市兴趣不大,他需要的资源大多非寻常坊市所能提供。
但耐不住赵天宝人虽未到,其“影响力”先至。
几个相熟的内门弟子,受赵天宝“委托”(主要是赵天宝吹嘘徐葬身家丰厚,眼光毒辣),硬是拉着徐葬去帮他们“掌掌眼”,淘换些宝贝。
徐葬被缠得没办法,只得再次出门,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在拥挤的人流中,他尽力与弟子们保持距离,目光快速扫过摊位,偶尔凭借强大的神识和鸿蒙道基的感应,指点弟子们买下几件确实被低估的灵材或残破古符,引得弟子们又是一阵崇拜。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在一个售卖稀有灵植种子的摊位前,徐葬正拿起一包“幻影幽兰”的种子仔细感应,一个带着惊喜的娇柔声音便在身旁响起:
“徐师叔!好巧啊,您也来这里逛吗?”
徐葬手一抖,差点把种子掉地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苏小婉。
他僵硬地转过身,点了点头:“嗯,随便看看。”
苏小婉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鹅黄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巧笑嫣然。
她似乎完全没感觉到徐葬的疏离,自顾自地凑过来,看着徐葬手中的种子,惊叹道:“师叔也对灵植感兴趣吗?这幻影幽兰据说能制造幻境,极难培育呢!师叔果然博学!”
徐葬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将种子放回摊位,对摊主道:“包起来。” 然后付了灵石,拿起种子就想走。
“师叔!”苏小婉却叫住了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囊,双手递上,脸颊绯红,“这是……这是弟子用静心草和宁神花自制的香囊,有安神之效,聊表心意,还请师叔……不要嫌弃。”
周围不少目光都看了过来,带着好奇与玩味。
徐葬只觉得那香囊烫手无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正当他骑虎难下之际,一个粗豪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哎呀!老徐!你在这儿呢!让我好找!”
只见赵天宝那壮硕的身影,如同救世主般挤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先是好奇地看了看苏小婉和那个香囊,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一把揽住徐葬的肩膀,对苏小婉道:“这位师侄,好意心领了啊!不过我这兄弟他……呃,他对花粉过敏!对,过敏!这香囊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不由分说,半拉半拽地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徐葬拖离了这是非之地,留下原地跺脚、又羞又恼的苏小婉。
直到走出老远,徐葬才甩开赵天宝的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赵天宝挤眉弄眼:“老徐,行啊!走到哪儿都有桃花运!不过这小姑娘眼神太吓人,跟要吃人似的,你还是小心点为妙。”
徐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憨子虽然不着调,但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用的。
经历了几番类似的“磨难”,徐葬愈发坚定了“闭关”到底的决心。
除非是宗门强制要求,否则他绝不出小院一步。
什么交流切磋,什么坊市淘宝,都比不上他独自研究《大弥天掌》的运劲技巧,或者推演如何将“星辰草”与“月光兰”杂交培育出新品种来得有趣。
这九州交流大会,对于徐葬而言,更像是一场对他耐心和社交能力的终极考验。
他只盼着这漫长的“煎熬”能早点结束,让他重回赤阳峰那片自由自在的灵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