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大火渐熄,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焦臭。龙镶卫和巡防营的士兵正在清理现场,清点死伤,气氛压抑而凝重。任辛“尸体”被劫的消息尚未传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扑灭余火和搜捕可能残存的“同党”上。
在焦尸与瓦砾堆中,两名穿着被烟熏火燎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龙镶卫服饰的“兵士”,正“尽职”地将一具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骸抬上运往乱葬岗的板车。他们的动作看似与其他士兵无异,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时刻警惕着四周。
当抬到一具侧腹有着狰狞刀伤、大腿还插着半截断箭的“焦尸”时,其中一人手指几不可察地搭上了那尸体的颈侧。
极其微弱,但确实还存在一丝脉搏!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墨影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另一人——疾风,立刻与旁边一名真正的龙镶卫士兵搭话,故意引开其注意力,制造了一个小小的混乱。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间隙,墨影以极其娴熟的手法,迅速将这具“重伤焦尸”与板车上另一具体型相似的、真正死透的焦尸调换。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在浓烟和忙碌的背景下,竟无人察觉。
板车吱呀呀地驶向城外乱葬岗。行至一处偏僻林地,预定的接应信号——几声夜枭啼叫——响起。
林中阴影晃动,另外两名死忠的朱衣卫旧部如同幽灵般闪出,无声地接替了墨影和疾风,驾着板车迅速驶入密林深处。
在一处早已挖好的浅坑旁,马车早已备好。几人小心翼翼地将凌尘抬下板车,轻放在铺着厚软毛毯的车厢里。
凌尘的状况极其糟糕。侧腹的刀伤极深,险些伤及内脏,虽然墨影简单处理过,但依旧流血不止。大腿上的箭伤周围一片乌黑,显然箭头淬有剧毒,毒素已开始蔓延。更严重的是猛药的反噬和多处外伤失血,让他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面色灰败,嘴唇泛紫,已然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毒素已入经脉!必须立刻逼毒!”墨影检查后,脸色难看至极。他毫不犹豫地运起内力,手掌抵在凌尘后背,试图以精纯内力护住其心脉,逼出部分毒素。
疾风则迅速取出清水和金疮药,清理伤口,敷上最好的止血生肌粉。
一番紧急救治后,凌尘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丝,但依旧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此地不宜久留!龙镶卫很快会彻底清查此地!”墨影沉声道,额角全是汗珠,“原定的洛河谷不能去了!追兵必然料到我们会去与尊上汇合之处!”
“去哪?”疾风急切问道。
墨影目光投向南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往南!去边境!只有越过国境线,进入褚国地界,或许才能暂时摆脱他们的追杀!”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边境线守卫森严,穿越困难重重,且褚国并非友邦,前途未卜。但此刻,他们已无路可走!
马车迅速驶出密林,沿着最荒僻的小路,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正如墨影所料,身后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很快便循着蛛丝马迹追了上来。好几次,他们险些与搜索的骑兵队迎面撞上,全靠墨影超乎常人的警觉和疾风精湛的御车技术,才堪堪避开。
路途颠簸,对于重伤的凌尘而言更是巨大的折磨。虽然墨影不时以内力为他续命,疾风也尽力将车驾得平稳,但他的伤势依旧在不断恶化,高烧反复,时常陷入痛苦的呓语,模糊地喊着“任辛”的名字。
他们不敢入城,只能在荒山野岭中穿行,依靠打猎和采摘野果充饥。药物的短缺更是最大的难题,凌尘的伤口时有红肿发炎的迹象。
十几天后,当一行人疲惫不堪、车马劳顿地接近南部边境时,凌尘的状况已差到了极点,多数时间都处于深度昏迷之中。
而身后的追兵,也越发逼近。显然,对方不抓住或灭口他们誓不罢休。
边境线已然在望,那连绵的山脉和隐约可见的戍堡,象征着最后的希望,也代表着极度的危险。
“只能赌一把了!”墨影看着远处蜿蜒的边境线和巡逻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今夜子时,从黑风涧走!那里水流湍急,峭壁陡立,守备相对松懈,是唯一的机会!”
是夜,月黑风高。
墨影和疾风将马车弃于山林深处,由一名手下故意制造痕迹引开追兵。两人则用特制的背带,将依旧昏迷的凌尘牢牢固定在墨影背上。
三人如同壁虎般,凭借着高超的身手和飞索,悄无声息地滑下黑风涧陡峭的悬崖。脚下是轰鸣咆哮的涧水,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对岸,就是褚国。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涧底,准备涉水过涧时——
一支响箭突然划破夜空!尖锐的哨音格外刺耳!
“有人越境!”安国方向的戍堡上传来大喝!火把迅速亮起!
“被发现了!快!”墨影脸色一变,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背着凌尘,率先冲入冰冷刺骨、水流湍急的涧水中!
疾风紧随其后!
箭矢如同雨点般从后方射来,落入水中,激起朵朵水花!
三人奋力向对岸游去。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冰冷几乎冻僵肢体。一支箭矢擦着墨影的手臂飞过,带出一溜血花。但他毫不停顿,死死护住背上的凌尘。
终于,他们踉跄着爬上了对岸褚国的土地。身后,安国戍堡的士兵骂骂咧咧,却并未越界追来,只是加强了警戒。
暂时…安全了…
墨影和疾风瘫倒在河滩上,大口喘息,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墨影急忙解开背带,检查凌尘的状况。冰冷的涧水似乎暂时压下了他的高烧,但脸色依旧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先生…撑住…我们过来了…”墨影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们终于拖着残躯,跨越了边境线。
然而,前途依旧茫茫。身在异国,追兵虽暂止步,但危险并未解除。凌尘重伤垂危,急需救治。而他们,对此地一无所知。
漆黑的夜,陌生的国土,沉重的未来。
唯一的慰藉,是暂时摆脱了身后那索命的追兵。但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彻底远离了故土,也远离了…那个他们拼死也想回去与之会合的人。
凌尘在昏迷中,无知无觉。
而护送他的人,则背负着沉重的希望与责任,踏上了这片吉凶未卜的异国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