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业区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保时捷356A已经驶回了东京都喧嚣的夜色之中。琴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方才那场短暂的、近乎无趣的杀戮并未在他心中留下任何涟漪。比起清理叛徒，那个代号铃兰的女人，更让他觉得……值得探究。
伏特加谨慎地开着车，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大哥的神色。车内气氛依旧压抑，但他能感觉到，大哥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完全在刚刚完成的任务上。
就在这时，琴酒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普通的短信提示音，而是某种特定的、来自组织内部加密线路的短促蜂鸣。
琴酒睁开眼，碧绿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扫过屏幕。发信人是一串经过伪装的代码，但他认得——是那位先生常用的一个中转线路。内容简洁，却让他微微挑起了眉。
【G，协助L完成回收。地点：米花町四丁目，濑户货运仓库，7号仓。时限：1小时。——boSS】
L？Lily of the Valley？铃兰？
又是她。而且这次，是明确的“协助”指令，来自boSS的直接命令。甚至标注了时限。
琴酒的嘴角压下一条冷硬的线条。他厌恶这种被指派的感觉，尤其是指派他去给一个看起来像花瓶一样的女人打下手。
“大哥？”伏特加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去米花町四丁目，濑户货运仓库。”琴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伏特加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耐。
“是！”伏特加不敢多问，立刻在下个路口调转车头。
米花町四丁目距离不远，但夜晚的车流稍稍拖慢了速度。当保时捷无声地滑入仓库区外围的阴影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仓库区一片寂静，只有零星几盏高功率照明灯投下惨白的光圈，将巨大的仓库阴影拉扯得如同蛰伏的巨兽。7号仓位于区域深处。
琴酒没有立刻让伏特加开进去。他示意停车，然后推开车门，站在阴影里，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整个区域。这是他的习惯，永远先确认环境。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货物特有的陈旧气味。一切看起来似乎很正常，但琴酒那经过无数生死锤炼的直觉，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
太安静了。即使是夜晚的仓库区，也不该连一个巡逻的保安都没有。而且，7号仓附近的光线似乎比其他区域更暗一些，像是有人故意破坏或关闭了部分照明。
伏特加也下了车，站在琴酒身后，低声道：“大哥，有点不对劲。”
琴酒没有回答，只是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微型夜视望远镜，看向7号仓的方向。
透过绿色的视野，他看到了。在7号仓侧面的阴影里，躺着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一动不动，显然是被人放倒了。手法很干净利落，一击致命，几乎没有挣扎的痕迹。
不是铃兰的风格。那女人更喜欢用“幸运”和话术，这种直接的物理处理…更像是…
琴酒的目光移向7号仓紧闭的卷帘门。门锁已经被破坏了，留下一个明显的撬痕，手法粗暴而专业。
看来，除了他们和铃兰，还有别的“客人”先到了。而且，来者不善。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来自另一个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
【围观？——L】
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颜文字表情：(￣▽￣*)ゞ
琴酒：“…”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女人此刻正躲在某个角落，带着那副天真又恶劣的笑容，看着这边。她显然也发现了异常，并且知道他已经到了。
“大哥，我们现在…”伏特加有些拿不定主意。
琴酒收起手机，冷哼一声。虽然不爽，但boSS的命令必须完成。而且，他倒要看看，那个铃兰打算怎么在被人抢先一步的情况下完成“回收”。
“进去。”琴酒的声音冰冷，“保持警惕。”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快速而无声地接近7号仓库。琴酒没有选择从被破坏的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仓库侧面，那里有一个用于通风的高窗。他示意伏特加蹲下，踩着他的肩膀，轻易地撬开窗栓，翻身而入，伏特加紧随其后。
仓库内部比外面更加黑暗，充满了纸箱和木料的味道。高耸的货架如同巨大的书架，投下层层叠叠的阴影。空气中，除了原有的气味，还隐约飘散着一丝硝烟和…血腥味。
琴酒和伏特加借助货架的掩护，向仓库深处移动。他们的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
很快，他们听到了声音。压低的人声从仓库中心的空旷区域传来。
“…快找！应该就在这批货里！”一个粗哑的男声催促道。 “老大，箱子太多了！而且标注模糊…” “闭嘴！赶紧找！雇主给的时间不多！”
借着从高窗透入的微弱月光，琴酒看到大约有四五个人，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衣服，手里拿着手枪，正在一堆打开的货箱里翻找着什么。地上还躺着一个穿着货运公司制服的人，身下是一滩深色的液体，显然已经遇害。
看来是某个小团伙接到委托，来抢组织要回收的东西。真是找死。
琴酒缓缓举起了伯莱塔，准星稳稳地套住了那个发号施令的“老大”的后脑。伏特加也举起了枪，瞄准了另一个人。
就在琴酒的手指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
哐当！哗啦啦——！
仓库顶端，一组似乎本来就没固定好的金属货架突然毫无征兆地坍塌了下来！大量的金属零件和小型箱体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正好砸向那几个闯入者所在的位置！
“哇啊！” “小心！”
惊呼声和惨叫声瞬间响起。那几个闯入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劈头盖脸砸下来的货物淹没了大半！有人被直接砸晕，有人被压住了腿脚，发出痛苦的哀嚎。只有那个反应稍快的“老大”和一个手下侥幸滚开，但也吓得魂飞魄散，狼狈不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琴酒的动作顿住了。他眯起眼睛，看向货架坍塌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
是意外？还是…
“谁？！谁在那里？！”侥幸逃脱的“老大”惊魂未定地举着枪，胡乱地指着四周的黑暗，声音带着恐惧。
无人回应。
只有仓库顶棚，似乎因为刚才的震动，一盏老旧的吊灯开始吱呀呀地摇晃起来，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
“老、老大…有点邪门啊…”那个手下颤抖着说。
“怕什么！不过是意外！”老大强作镇定，但不断扫视四周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恐惧，“快！东西应该就在那堆箱子里！趁现在…”
他的话再次戛然而止。
因为一个甜美轻快，与此刻环境格格不入的哼歌声，突然从他们斜后方的货架阴影里传了出来。
“?～”
那调子很熟悉，是一首最近正流行的、充满泡泡糖味道的偶像歌曲。
两个幸存者猛地转身，枪口对准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琴酒也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货架后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微卷的栗色头发，纯净的琥珀色眼睛，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正是星野葵——代号铃兰。
她手里甚至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苹果，正咔嚓咬了一口，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只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晚上好呀，”她咽下苹果，笑眯眯地对着那两个如临大敌的男人打了个招呼，语气自然得像是遇到了邻居，“你们也在找东西吗？需要帮忙吗？”
那老大愣了几秒，似乎被这极度违和的场景搞懵了，但随即脸上涌起凶戾之气：“臭丫头！你是什么人？！刚才是你搞的鬼？！”
“搞鬼？”铃兰歪了歪头，表情无辜又困惑，“没有啊，我只是听到好大的声音，过来看看。呀，这里怎么这么乱？”她看着满地狼藉和被压住的人，眨了眨眼，“需要帮你们叫救护车吗？”
“你找死！”那老大被她的态度激怒，似乎认定刚才的意外就是这个突然出现的诡异女孩搞的鬼，抬起枪口就对准了她！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
砰！
枪声响了，但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琴酒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擦着那老大的手腕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啊！”老大惨叫一声，手枪脱手飞出。
他惊恐地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只看到远处货架阴影中，一个高大修长的黑色身影缓缓走出，银色的长发在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手中的伯莱塔枪口还冒着细微的青烟。
那双碧绿的眼睛，如同死神般锁定了他。
“G…Gin？！”那老大显然认出了来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极致的恐惧甚至压过了手腕的疼痛。他身边的那个手下更是直接吓瘫在地。
琴酒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越过这两个微不足道的蝼蚁，落在了铃兰身上。
铃兰对于琴酒的突然出现似乎毫不意外，她甚至对着他弯起了眼睛，笑容更加甜美，还挥了挥拿着苹果的手，像是在说“你终于来啦”。
然后，她才重新看向那个面如死灰的老大，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说：“你看，乱开枪多危险。幸好我的…嗯，‘同事’枪法比较准。”她把“同事”两个字咬得微微有些重，带着点戏谑。
那老大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瘫坐在地，浑身筛糠般抖动。
铃兰不再理会他，脚步轻快地走到那堆坍塌的货箱旁，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精准地从一堆杂物里抽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大约A4纸大小的扁平金属盒。盒子上甚至还有半个清晰的鞋印，似乎是刚才坍塌时被哪个箱子撞过来踩上去的。
“啊，找到了。”她轻松地说，用手擦了擦盒子上的灰，仿佛那是什么期待的快递包裹。“运气真好，差点就被压扁了。”
琴酒：“…”
他看着那个女人拿着目标物品，再看看地上那两个因为极度恐惧而丧失行动力的废物，以及一地被“意外”放倒的家伙。
这就是她的“回收”方式？
铃兰走到琴酒面前，举起手中的金属盒，脸上的笑容纯良无害：“任务完成~ Gin大人来得正好，省得我动手处理这些垃圾了。”她瞥了一眼地上的幸存者，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待会儿去哪吃饭。
琴酒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想剖开她那副甜美伪装，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人。”他冷声道，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铃兰眨了眨眼，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嗯…直觉？或者说，我的运气通常会在麻烦出现之前，给我一点点提示？”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又是运气。琴酒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哎呀，时限快到了。”铃兰看了一眼手腕上根本不存在的表，语气轻快，“后续清理工作就麻烦您啦，Gin大人。boSS还在等我的回复呢。”
她说着，对琴酒挥了挥手里的苹果核，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哼着那首轻快的偶像歌曲，像个放学回家的女高中生一样，蹦蹦跳跳地走向仓库另一个方向的出口，很快就消失在阴影里。
把她引发的烂摊子，毫不客气地留给了琴酒。
琴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手中的伯莱塔握紧又松开。
“大哥…”伏特加看着一地狼藉，等待指示。
琴酒沉默了几秒，最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清理。”
枪声再次在空旷的仓库中响起，短暂而沉闷。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只有那盏摇晃的吊灯，终于停止了摆动。
琴酒站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血腥味和苹果淡淡的清香，诡异交织。
铃兰…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女人，绝不仅仅是依靠运气或者boSS的宠爱。她那看似无厘头的行为背后，是精准的计算、对人心的玩弄，以及…将一切掌控于股掌之间的绝对自信。
她就像那看似纯洁无瑕的铃兰花，美丽，却蕴含着致命的毒素。
而且，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在刀尖上跳舞，并且将他一同拉入这诡异节奏的感觉。
琴酒收起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兴味的弧度。
命运的交汇点吗？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他转身，黑色风衣的下摆在身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走了，伏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