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收,屋檐下的水渐渐安静了,微风吹过,檐角风铃声在回响。风夹杂着雨的味道,有几分凉意。
杨易安瞳孔收缩,顿了顿:“马富财在哪里?”
“马大哥去苏元帅家拉酒了,”秦香将身边的外袍披上身,“这个时候应该回程了。”
“嘚嘚嘚”马蹄声伴着马车“吱呀吱呀”声由远及近,马蹄踏踏在青石板路上,马蹄声清亮划破宁静的春夜,有种古朴的韵味。
“唷”门外一声响,马富财从马上跃下来:“桃花酿拉回了,大家都出来帮忙卸车啦。”
“马大哥!你先进来,有些重要的事要吩咐你!”杨易安心事重重道。
酒鬼马富财笑呵呵走进醉香楼,瞬时一阵酒气扑鼻而来。马富财虽喝了酒,但仍未醉。快速扫过众人,只见杨掌柜面色凝重,鬼七怒火中烧,王碧瑶满怀心事,江大双姐妹忧心忡忡,石志方无精打采,萧鸿图夫妻两人十指紧扣。
“陈富财!听说你当年与水鬼郑通游过水是吗?”鬼七将斩骨刀扔到桌子上,震得桌子杯子抖动。
“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自从我上牛头山后就再也没有和这水鬼厮混过了。”马富财走到柜台前,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水鬼帮劫了我们的人和船。”鬼七一瞪眼,“你结交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马富财指尖蹭着酒葫芦上的铜扣,忽然嗤笑一声:“水鬼郑通那厮膝盖上还留着我当年砍的刀疤——怎么,如今他敢动醉香楼的船?”他晃了晃酒葫芦,酒液在陶瓮里哗啦作响,“当年在北部湾捞珍珠,这龟孙子为抢一斛夜明珠,把同船兄弟推给鲨鱼啃。老子嫌他心狠,才断了往来。”
“是陈风那厮不知给郑通灌了什么迷药!”鬼七咬牙切齿道。
马富财用酒葫芦底碾着柜台裂纹,忽然低笑出声:“陈风那厮定是跟郑通说——醉香楼灭了牛头山、鸡笼山,窖里藏着三船钱粮。”他晃了晃酒葫芦,陶瓮里的酒液撞出闷响,“郑通那龟孙子见了白花花的银子,能把眼珠子瞪出血来。去年在南海,他为抢半箱铜钱,把商船舵工活剐了喂鱼。”
“陈风那龟孙子最会戳人痛处,这龟孙子最会拿别人的血染红自己的算盘。”鬼七一拍桌子。
晚风吹过,风铃剧烈震动。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陈风是一条穿进人裤裆里的毒蛇。这次我定要将他血债血偿。”门口传来洪厚低沙的声音。
马富财见到一位银发须白的渔翁,带着一群青壮渔民拥入,后面还跟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郎,她眉似柳叶藏锋,目若寒潭映霜。一身劲装,足蹬牛皮高统靴,腰间挂双刀。
马富财酒葫芦刚碰到嘴唇就顿住了——渔翁肩头的鱼叉还滴着水,而那女郎腰间双刀的柄缠着红丝线全湿透。杨易安猛地将海图按在桌上,烛火把女郎靴底的泥点映得发亮:“柳姑娘,渔村的水手都召集了?”
“三百个渔民全在芦苇荡候着,”女郎拔刀出鞘,刀刃在火把下划出青芒,“渔翁在曲河口布了十二张渔网,网绳全浸过桐油。”她突然将刀身磕在柜台角,震得马富财酒葫芦里的酒液溅出,“陈风的黑帆船已过狼牙礁,船头挂着咱们被绑的弟兄当幌子。”
杨易安指尖重重叩在海图的“狼喉道”标记上,烛火将他瞳孔映得发亮:“商船装火酒坛走河道中央,鱼船藏猛火油柜分两翼——郑通的匪船吃水五尺,必走礁群中最深的‘狼喉道’。”他突然撕下海图一角,揉成火把状比划,“柳姑娘带鱼船佯攻船头,鬼七用投石车往船尾砸火酒,我带神臂弩手在北崖射帆索。”
渔翁把鱼叉放下:“狼喉道两侧暗礁像狼牙,俺在礁缝堆了浸油的枯木,引信全绑在马大哥的桃花酿坛底。”他从怀里抖出张油皮纸,上面画着匪船布防图,“郑通的主舱堆着抢来的铜钱,舱底全是火油——只要砸穿船板,火油遇火就着。”
马富财突然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胡须滴在海图上:“老子驾商船走‘狼舌礁’,把火酒坛全砸在郑通船头。”他晃了晃酒葫芦,陶瓮裂纹里渗出的酒液在图上洇出暗痕,“这龟孙子闻着酒香准会追,等他船尾撞上‘狼牙礁’,渔翁就点火烧枯木。”
柳姑娘用刀尖挑起海图一角,刀光映见图背血纹:“暗礁区水下有涡旋,我带渔民潜水凿船底,渔翁用桐油绳缠舵轮。”她顿了顿,刀刃在“曲河十八弯”处划出弧线,“杨掌柜带八牛弩守南崖,鬼七用投石车封退路,马大哥负责把郑通引到‘狼心滩’。”
“石志方,你叫你爹召集老兵和我一起行动。”杨易安想了想,抬头望向石志方。
“我马上叫我爹。”石志方便冲了出门。
夜风突然卷灭烛火,杨易安摸出火折子晃燃,火光照见柳姑娘靴底的暗礁图:“三更潮退时动手——马大哥先撞碎‘狼心滩’的信号坛,柳姑娘带鱼船喷猛火油,鬼七的投石车专砸匪船吃水线。”他将火折子按在海图上,烧焦的纸边恰好勾勒出礁群轮廓,“记住:等郑通的船身倾侧,再射穿舱底火油。”
马富财扛着酒坛摸黑跑出醉香楼,残月在云缝里时隐时现。他把桃花酿坛埋在狼心滩的石缝,坛口朝东摆成箭形,酒香混着潮水味飘向河口。
郑通的匪船果然破浪而来,船头绑着的弟兄浑身浇满桐油,火把将船舷的鲨鱼齿映得发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