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尽,朔风如刀,宫墙覆雪,檐角冰棱垂落如剑,寒光刺骨。静澜居内,银烛高燃,炉火微红,映得沈如晦眉目如画,却冷如寒梅。
她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卷密报,指尖轻抚纸面,眸光沉静,似已看穿宫墙深处的层层杀机。
阿檀立于侧,低声禀报:
“娘娘,青黛已依计行事,将‘太后所赐安胎药有异’的消息,悄然传入容嫔耳中。容嫔听后,神色骤变,当即焚毁信笺,却在佛前跪了整整一个时辰。”
沈如晦冷笑:
“她焚信,是怕人查;她跪佛,是求心安。她恨赵家,却也怕牵连。如今她见我‘有孕’,又得陛下信重,早已坐立难安。可若让她知道,有人欲借太后的手除我,她便不会袖手旁观。”
阿檀低声道:
“可……可容嫔与赵家旧怨,是否足以让她冒险?”
“怨恨从来不是驱动力。”沈如晦眸光微闪,“野心才是。她若助我扳倒赵家,便是立下大功,陛下必会重赏。她若不助,待赵家反扑,第一个死的便是她。”
她缓缓起身,披上狐裘:
“她不是善人,但她是——棋手。”
正说着,殿外传来脚步声。
青黛匆匆入内,跪地叩首:
“娘娘!出事了!”
沈如晦抬眸:
“何事?”
“今日巳时,容嫔入慈宁宫请安,与太后同坐佛堂。起初言笑晏晏,忽而轻叹一声,道:‘奴婢昨夜去静澜居探望淑妃妹妹,见她面色苍白,捧着小腹直皱眉,问她可是不适,她只说‘夜里惊梦,腹中胎动不安’,奴婢听着,心里直打鼓。’”
沈如晦眸光一冷,如霜雪覆地。
“好一个‘直打鼓’。”她唇角微扬,“她倒是会说。”
阿檀低声道:
“那太后如何反应?”
“太后当时手中佛珠‘啪’地断裂,珠子滚落一地。”青黛低声道,“她强笑道:‘可是哀家赐的药不对?’容嫔摇头,只说‘或许是妹妹体寒,胎息不稳’,便低头饮茶,不再多言。”
沈如晦冷笑:
“她不多言,便是说得最多。她让太后自己去想——是不是药出了问题。”
她抬眸,望向慈宁宫方向:
“太后若疑药,必查送药之人。她若查,便要找出‘替罪羊’。而赵家,正是最好的刀。”
阿檀低声道:
“可……可若太后查出药真被换,却不知是赵家所为?”
“她会知道。”沈如晦眸光如刃,“我已命李太医在药匣夹层中,藏了一枚赵家独有的‘青玉扣’——那是赵元昌赏给心腹的信物。送药太监刘顺,正是赵家门下。”
她指尖轻叩案几:
“太后若查到此物,便会认定赵家欲借她之手除我,以乱宫闱。她若信,便要自保;她若不信,也要做给皇帝看。”
阿檀恍然:
“娘娘是……要借太后之手,除赵家?”
“不。”沈如晦摇头,“我要借赵家之手,毁太后。”
她抬眸,眸光如深潭寒水:
“太后赐药,是慈爱;药出问题,是污名。她若不查,便是包庇;她若查,便要杀人。而她杀的人,必须是——赵家。”
她唇角微扬:
“她若杀赵家,便是与皇后余党决裂;她若不杀,便是失德。无论她选哪条路,都逃不过——失势。”
阿檀低声道:
“可……可赵家若识破这是圈套,不肯认罪呢?”
“他们不会。”沈如晦冷笑,“我早已命李太医在刘顺的住处,藏了一封‘密信’,信中言明‘事成之后,赵家必保你全家荣华’,落款是赵家主母亲笔。刘顺已被吓破胆,一见此信,便招了。”
她缓缓起身,踱步至案前,展开一卷宫城舆图,指尖轻点慈宁宫与永和宫之间的夹道:
“我还在夹道暗处,埋了两名影卫,扮作宫人,只等赵家心腹去与刘顺‘灭口’,便当场擒下。届时,人证物证俱在,太后想保也保不住。”
阿檀倒吸一口冷气:
“娘娘……您竟布了如此天罗地网?”
“这宫中,没有一步闲棋。”沈如晦眸光如刃,“赵家以为他们躲在幕后,可他们忘了——我曾在冷宫活下来,靠的不是运气,而是——算计。”
她抬眸,望向窗外风雪:
“这一局,我不是在保胎,而是在——布杀局。”
三日后,慈宁宫。
太后端坐正殿,皇帝亲临,文武百官列于阶下。
黄德全高声宣读:
“奉太后懿旨:经查,淑妃安胎药被换,乃永和宫太监刘顺所为。其人供认,受赵家主母赵氏指使,欲借太后之手,除淑妃腹中龙种,以乱宫闱。今赵氏主母,虽已禁足,然其族暗中勾结,罪无可赦。今罚赵氏禁足期延长三月,族中子弟,凡在宫中任职者,一律革职查办!另,永和宫太监刘顺,即刻杖毙,以儆效尤!”
殿内众人皆惊。
贵妃在永和宫听闻消息,手中茶盏“啪”地摔碎,滚烫茶水溅上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她冷声道:
“好一个沈如晦!好一个赵家!你们竟敢——借太后之手,除自己人?”
心腹嬷嬷低声道:
“娘娘,怕是……沈如晦早知药中有毒,故意放出风声,引容嫔入局。她要的,不是您的命,而是——赵家的根!”
“她算准了太后不容污名,算准了赵家必成替罪羊!”贵妃猛地起身,将金簪“啪”地折断,“她根本不怕那药!她根本就没孕!”
她冷声道:
“去!传北狄密使。就说——计划提前。我要让沈如晦,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她怀里!”
嬷嬷低声道:
“可……可若她真未孕……”
“她若未孕,为何敢在太后面前说‘腹痛’?”贵妃冷笑,“她若未孕,为何敢让太医诊脉?她若未孕,为何敢让全宫皆知她怀有龙种?”
她眸光阴冷:
“她是在赌。赌太后不敢动她,赌皇帝会护她,赌赵家会替她死。可她忘了——这宫中,最不怕死的,是那些已经无路可退的人。”
她望向窗外风雪:
“沈如晦,你以为借刀杀人,便可高枕无忧?你可知,这宫中多少妃嫔,都是‘胎死腹中’?”
静澜居内,沈如晦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枚铜符——那是萧珣给她的影卫信物,可调动暗七至暗九三名死士。
阿檀低声道:
“娘娘,赵家已失势,您为何还要逼他们?”
“因为我不要他们失势。”沈如晦眸光如刃,“我要他们——疯狂。”
她缓缓道:
“赵家若安分,便只是弃子;可他们若疯狂,便会暴露更多。他们背后,还有人。而我要的,不是赵家,而是——那人的真面目。”
她抬眸,望向宫墙之外:
“这一胎,是我设的局。而她们的反扑,便是——破局之钥。”
正说着,殿外传来脚步声。
青黛匆匆入内,跪地叩首:
“娘娘!太医院传来消息,李太医说,太后已命人重修‘静胎散’方,去其浓烈气味,改以‘养心丸’之名,混入日常补药之中。七日后,便要送来。”
沈如晦眸光一冷:
“终于来了。”
她缓缓道:
“去,传青黛,命她以‘送绣样’为由,将此铜符送往靖王府。另附一句话——”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
“‘佛堂有鬼,经幡藏刀。七日后,血洗慈宁。’”
阿檀一惊:
“娘娘,您要……动手?”
“不。”沈如晦唇角微扬,“我等她动手。她若不动,我便逼她动。我要让她,亲手把自己,埋进坟墓。”
她抬眸,望向窗外风雪:
“这一胎,是我设的局。而她们的毒计,便是——破局之钥。”
夜深,靖王府。
萧珣倚在软榻上,手中握着那枚铜符,眸光深邃。
影卫入内,单膝跪地:
“主子,王妃命我传话:‘佛堂有鬼,经幡藏刀。七日后,血洗慈宁。’”
萧珣凝视铜符,指尖轻抚“血洗”二字,唇角微扬。
他缓缓起身,披上玄氅:
“传暗七、暗八、暗九,即刻入宫。我要知道——慈宁宫每一盏灯,每一炷香,每一个出入之人。”
他声音低沉:
“我要让她们,亲手点燃自己的葬礼之火。”
窗外,雪又落了。
静澜居的红梅在风雪中摇曳,花瓣纷飞,如血洒长空。
而宫墙深处,一场针对“龙种”的杀局,已悄然逼近。
沈如晦立于窗前,指尖轻抚颈间玉佩,忽而低声道:
“母亲,您当年留下的‘梅花印’,我已寻到。剩下的线索,藏在静安的遗物中。这一次,我不再逃,不再藏。我要让那些害您的人,亲眼看着——沈家的女儿,如何夺回一切。”
风穿窗而入,吹散案上一纸密信,信上赫然写着一行小字:
“北狄密使已入京,刘宸三日后入宫,假称‘流落民间的皇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