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搭在石门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那只手太白了,手指发青,像泡过水。外面的声音停了,人却没进来。
阿箬还靠在我身后,呼吸很轻。她不动,我也不敢动。
过了几秒,门外的人突然把手收了回去。接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速度快得不像程雪衣平时的样子。她直奔石台,伸手要去拿那半张烧焦的纸。
我比脑子反应还快。
“别碰!”我挡在她前面,右手摸上耳朵上的青铜环。洞天钟轻轻一震,已经准备好吸毒气了。
她停住了,眼睛盯着丹方,眼神有点散。我看到她左手小指在抖,这是被傀儡虫液影响的迹象。
她不是故意的,是被人控制了。
我没退,也没叫她名字。这时候喊人容易让她更乱。我从腰间拿出一颗灰绿色的小药丸,扔到她脚边。药丸一碰地就化开,冒出一层薄烟,隔开了空气里的毒。
程雪衣猛地喘了口气,眼神清醒了些,终于认出我来。
“陈玄……”她的声音有点哑,“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是假的。”我说,“你沾到虫液了,虽然没破皮,但气味会让人产生幻觉。”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袖子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湿痕,颜色偏红,干了会变褐色——正是虫母留下的痕迹。
她咬着嘴唇,没说话。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是珍宝阁的大小姐,从小学怎么防陷阱,现在却被一张丹方迷住,连基本判断都没了。
但这不能怪她。这个地方就是专门骗炼丹师的。真正厉害的不是毒或机关,是你心里最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丹方。我也一样。
可越想要,越不能碰。
石台上的焦纸还在,炉子里的蓝火却开始跳动。温度一下子升高,热风吹脸,墙上的符文一个个亮起来,在丹炉周围围成一圈火线。
火猛地蹿高,三丈、五丈,整个屋子都被大火吞了进去。
我没后退。
火里走出一个人影,穿着红袍,脸看不清,但我认得那股气息。
血手丹王。
是幻象,不是真人。他是用神识远程投过来的,靠这里的阵法显形。他不稳定,身影忽隐忽现,像风吹的影子。
“你终于来了。”他说,声音像石头刮铁板,“这张丹方等了一千年,就等一个带钟的人。”
我没吭声。
他知道洞天钟?还是说……他自己也有一个?
火中的影子抬起手,指着石台。“九转玄丹诀,不是靠修为能练的。它要血祭,用亲人的血点燃心火,才能打开真正的路。”
我还是不动。
他说的“亲人”,是指有血缘关系的人。我没有家人。我穿过来之后,谁都不是我的亲兄弟。
可下一秒,火焰扭曲,出现三个画面。
阿箬跪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断针,嘴里流血,眼睛看着我,嘴动了动,像是在求救。
鲁班七世站在一堆碎机关中间,胸口炸开,手里还抓着一块刻满纹路的金属板。
程雪衣坐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指缝里全是血,头仰着,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哭。
这些都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
但他们活着的样子太真了,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心口一阵发紧。
我闭上眼,不去看。
洞天钟里,凝血树刚结出的紫色果实轻轻颤了一下,释放出一丝凉意,顺着经脉进到脑子里。这是它新长的功能,能稳住心神。
我睁开眼,冷笑一声。
“你拿这些吓我?”我反手掏出三颗毒丹,用力扔进火里。
毒丹不是打他本人的,是打火里的神识印记。
第一颗炸开,放出麻痹气体;第二颗引爆药性,引起连锁反应;第三颗含有反向震荡粉,专门破坏神识投影。
火海剧烈晃动,那些虚影开始碎裂。阿箬的身影淡了,鲁班七世的残影变成光点,程雪衣的脸扭曲一下,消失了。
血手丹王的影子大吼一声,扑向火焰中心。他的身体融入火中,变成一条条符文锁链,朝我手腕缠来。
这不是攻击,是要拉我进去。
他想让我自己跳进火里,完成献祭。
我早有准备。
左手掐住右臂穴位,让手臂暂时没感觉。同时启动空间折叠,把缠上来的符文锁链引到洞天钟夹层里。
一股大力出现,锁链方向被扯偏,一头扎进虚空裂缝。
我借力往后跳,落地时传音:“动手。”
墙角一块石板滑开,鲁班七世从暗格钻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块黑乎乎的金属,形状像钟,表面全是熔过的痕迹。
是陨铁钟体。
之前我们在拍卖会买到的那块陨铁,他连夜重炼,做成能破坏神识的震荡器。只要撞上幻影核心,就能切断远程连接。
他没多说,抬手就把钟体甩出去。
钟体旋转着飞进火海,正中血手丹王胸口。
一声尖利的惨叫响起,比刚才更刺耳,带着痛苦和不甘。火海猛地缩了一下,然后炸开,所有火焰瞬间熄灭。
只剩丹炉底下一小点幽蓝微光,还在闪。
我走过去,蹲下,伸手探进炉底灰烬。
手指碰到个硬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玉片,巴掌大,通体漆黑,摸着凉。正面刻满小字,字迹古老,但能认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丹方。
不是写纸上,也不是藏角落,而是嵌在炉底,只有破掉幻象、灭了火才能拿到。
我翻过来看背面,有个印记——倒着的钟形,和我耳环上的花纹一样。
程雪衣慢慢走过来站我旁边,声音还有点虚:“那张纸……是假的?”
“是诱饵。”我说,“让人去碰,沾上虫液,被幻象控制,最后自己跳进火里献祭。”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那道湿痕已经开始变色,说明毒素在扩散。
“我能解。”我说,“但你要站着别动。”
她点头。
我从药囊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白色粉末,撒在她袖口。粉末一碰湿就溶,发出“嗤”的一声,像在烧什么东西。
她皱了下眉,但没叫疼。
“好了。”我说,“再过一刻钟,残留就清完了。”
她松了口气,目光又落回我手里的玉片:“这就是……完整的九转玄丹诀?”
“还不确定。”我把玉片放进贴身药囊,和那半张焦纸放一起,“但它和洞天钟有关。可能不只是配合使用那么简单。”
她没说话,只看着丹炉。
炉火彻底灭了,只剩一点余温。
我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墙上的符文暗了,地面干净得像没人来过。刚才的事好像没发生。
可我知道发生了。
血手丹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他不是想杀我们,是想让我们触发仪式,用情绪点燃心火,激活丹方。
但他没想到,我没有亲人可以献祭。
也没有人,能替我决定生死。
我转身往门口走。
“我们得离开这里。”我说,“这地方不安全。”
程雪衣跟上来一步,忽然停下。
“等等。”她指着炉底,“那里……还有东西。”
我看过去。
灰烬深处,有一点银光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