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走后,我靠着断墙慢慢滑坐下来,手心贴着地面,泥土冰凉,还带着一丝轻微的震动,好像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爬。
焚脉丹的药力还在经脉里烧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肋骨间刮。我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抬头看天,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暗了,一圈灰黑色的影子从边缘一点点啃上来——月蚀开始了。
药庐周围的地缝里,忽然渗出一道道血线,像是蜘蛛网一样朝中间蔓延。那些被锁链钉进地底的修士们一个接一个抽搐起来,皮肤迅速干瘪,血管凸起发黑,像藤蔓一样顺着裂缝往深处输送精血。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却不像是普通的血,反而混着腐烂草木和焦油的气息——那是魂魄被硬生生扯出来的味道。
我闭上眼,神识沉入洞天钟。
凝血树的根须缠在我的脊椎上,传来一丝丝凉意,勉强压住了体内灼烧般的痛。噬金鼠王躲在钟壁夹层里没露头,但它的气息还在,说明阵法还没影响到核心。我松了口气,睁开眼,目光落在东南方向那道最深的裂口。
血河,正从那里汇聚。
果然,它没有直接冲向天空,而是绕着阵眼转了七圈,每一圈对应一处埋骨坑。第七圈流得最慢,河水滞涩,像是被人故意挡住了什么。就是这里了。
我指尖轻轻一弹,一枚灰白色的蛊卵滑进掌心,冰凉光滑,表面纹路像枯叶的脉络。我用毒木灵根小心刺破一角,一缕灰雾无声飘出,融入脚边的泥土。地下立刻传来极细微的抓挠声——是鼠群在回应召唤。它们还没出来,只在土层下悄悄移动,等我下令。
远处,突然响起破空之声。
他来了。
血手丹王踏着血光而来,黑袍猎猎,袖口绣着九条扭曲的人面蛇纹。他手里攥着一块泛着寒光的晶体碎片——玄冰髓。他看都没看四周一眼,径直走到阵眼中央的玉柱前,把碎片嵌进顶端凹槽。
嗡——
整座大阵猛地一震!原本缓慢流动的血河瞬间加速,三名还清醒的修士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迅速塌陷成皮包骨。他们的精血被抽得一滴不剩,连魂火都来不及熄灭,就被吸进了空中裂开的缝隙。
我心里一紧。
这不是简单的献祭……他在召唤什么东西!
脑海里突然闪过《百毒经》里的一句批注:“血非尽献,唯作信香。”意思是,杀多少人并不重要,真正关键的是用这些性命点燃一道通往异界的信号。
我低头,在脚边裂缝边缘抹了一把血泥,飞快画下一枚反向导流符。线条极细,藏在碎石阴影里,几乎看不出痕迹。又取出一枚爆灵散,塞进裂缝深处。只要引爆,就能短暂打乱血流方向,给我争取三息时间。
风停了。
最后一缕月光也被吞没,天地陷入一片深红昏暗。阵眼处的玉柱轰然炸开血光,空中裂开一道蜿蜒如巨蟒的黑缝。低沉的嗡鸣从缝隙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血手丹王仰头大笑:“百魂为引,阴脉为桥,今日之后,修真界唯我独尊!”
声音震荡山野,瓦砾簌簌掉落。我胸口的洞天钟轻轻一颤,像是被那黑缝中的存在盯上了。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阵眼传来,直冲识海——他要撕开封印,夺走我的洞天!
我毫不犹豫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胸前衣襟。血珠未落,我已用手指为笔,在胸口画出一道逆封符。符成刹那,洞天钟彻底封闭,内外灵气断绝。钟内世界瞬间静止,连凝血树的叶子都不再晃动。
代价很大。等于自断退路,如果后面破不了阵,我就再也没地方可逃。
但我不能让他得逞。
黑缝越扩越大,边缘泛起紫黑色波纹。我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正在靠近——不是实体,也不是纯粹的灵魂,而是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存在,带着远古的、饥饿的气息。它需要一个稳定的锚点才能降临,而这个锚点,正是我的洞天钟。
所以厉无咎一直没杀我。
他不是为了抢丹方,也不是为了报仇,他是要把我当成祭品,让那个怪物借着我的金手指进入这个世界。
难怪他早早就布下玉佩阵引,让我自己把洞天落在阵眼上。这一局,从我建药庐那天起,就已经开始了。
我盯着那道黑缝,手指慢慢收紧。
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我必须等,等到那东西即将完全穿过的一瞬,切断供能节点,让阵法反噬自身。而关键,就在第七圈血流最慢的地方。
我悄悄把手伸进药囊,摸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尾刻着鲁班七世留下的微型机关纹,只要插对位置,就能远程引爆埋在地下的爆灵散。我调整呼吸,让心跳降到最低,指尖稳得一丝不抖。
血手丹王双臂高举,口中念起古老咒语。每吐出一个音节,黑缝就扩张一分。他的脸色渐渐发青,显然也在承受巨大压力。但他嘴角始终扬着,仿佛已经看到胜利。
忽然,他停下咒语,目光冷冷扫向我藏身的方向。
我没动。
他知道我在?
不,他只是警觉。此刻阵法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任何外力干扰都可能引发崩塌。他不敢分心来找我,只能继续维持仪式。
我把银针悄悄夹在左手中指第二节指缝,随时准备弹出。
黑缝中心开始扭曲,一团暗影缓缓浮现。那影子没有形状,却让人本能地感到恐惧,仿佛多看一眼,灵魂就会被挖去一块。
血手丹王再次开口,声音沙哑:“来吧!踏入此界,共掌生死!”
暗影向前探出一截,如同触须般伸向阵眼玉柱。
就是现在!
我拇指微动,银针脱指而出——
可就在这时,血手丹王猛然回头,死死盯住我藏身的角落。